罗辑坐在那间过度舒适的康复套房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枚温凉的玉佩。苏瑾的突然出现与消失,像一道冰冷的电流,击穿了他被刻意营造的安逸假象。史强的警告,文件里记载的残酷真相,以及苏瑾那句“握剑的手不能戴上天鹅绒手套”的诘问,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他拒绝了接下来所有“精心安排”的娱乐和社交活动,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只要求提供关于当前世界政治格局、三体文明动向、特别是引力波宇宙广播系统现状的详细资料。他的要求起初被工作人员以“需要静养”为由婉拒,但罗辑的态度异常强硬,甚至带着一丝冬眠前从未有过的、不容置疑的冷厉。
“要么给我真实的资料,要么我现在就向媒体——如果这个时代还有那玩意儿的话——宣布我放弃面壁者身份,并且质疑pdc隐瞒真相。”罗辑对着通讯器,声音平静,却让另一端负责与他沟通的官员感到了压力。
很快,大量的信息被授权对他开放。罗辑埋首于数据与报告之中,越看心越沉。正如史强和苏瑾所言,威慑纪元的社会沉浸在一种虚假的繁荣与和平之中。对三体文化的推崇近乎盲目,对于可能存在的危机普遍抱有幼稚的乐观。而pdc内部,关于执剑人人选和权限的争论异常激烈,许多声音主张削弱执剑人的权力,甚至建立一个委员会来“共同决策”,以避免“个人独裁”的风险。
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引力波发射系统的状态报告。系统本身维护良好,但启动权限被层层加密和分散,操作流程复杂化,充满了各种“安全校验”和“确认流程”,旨在最大限度地降低“误启动”或“非授权启动”的可能性。这看似合理的设置,在黑暗森林威慑的逻辑下,却是致命的弱点——当毁灭需要经过民主讨论和层层审批时,威慑所依赖的“瞬时性与绝对性”便荡然无存。
智子正以一种更聪明、更彻底的方式,在瓦解人类的防御。它们不再试图直接摧毁装置,而是在改造握剑之人的思想,并给剑鞘加上无数把锁。
就在罗辑深入研究,内心焦虑日益加剧时,一场针对他的公开听证会在pdc议事大厅召开了。名义上是“听取罗辑博士对新时代的宝贵意见”,实则是某些势力试图公开试探、甚至逼迫他表态,认可当前这种被“驯化”的威慑体系。
会场庄严肃穆,座无虚席。无数目光聚焦在坐在证人席上的罗辑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期待,也有不易察觉的警惕与排斥。质询开始后,问题果然迅速转向执剑人权限。
“罗辑博士,您作为黑暗森林理论的提出者,我们无比尊敬您的智慧。但您是否认为,将两个世界的生死存亡系于一人之念,在道德和风险控制上,都存在巨大隐患?”一位风度翩翩的议员微笑着提问,语气温和,话语却如刀。
“我们认为,一个由各领域专家和民意代表组成的监督委员会,更能确保权力的慎重使用,也更能体现新时代的民主精神……”另一位代表慷慨陈词。
罗辑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目光扫过会场,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史强,对方正对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稳住”。他也看到了坐在更高处观察席上的几位pdc高层,他们的眼神复杂难明。
他等所有的“建议”和“质疑”都差不多陈述完毕,才缓缓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诸位一直在谈论风险控制,谈论民主,谈论道德。”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位最先提问的议员,“但你们似乎忘记了一个最基本的前提——我们不是在玩一场文明游戏。我们是在黑暗森林里,和一个技术远超我们、并且明确表达过敌意的文明对峙。”
会场安静下来。
“威慑,不是谈判,不是妥协,更不是民主投票。”罗辑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冰冷的质感,“它本质上是赌局。赌的是对方相信,在我判断生存受到威胁时,会毫不犹豫地、瞬间地、按下毁灭的按钮。任何犹豫,任何延迟,任何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