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宴会上回来,祝听汐脸上那点应酬的笑意早没了,反倒憋了一肚子火。
她将头上的金簪“啪”地往妆台上一搁,簪尾撞得玉镜嗡嗡作响。
“沈鹤卿,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她转过身,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气。
方才宴上的情景,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颊发烫。
沈鹤卿简直像块甩不掉的膏药,全程黏在她身边。
无论来者是男是女、是长是少,他张口第一句准是:“这是我的夫人,汐娘。”
最可气的是遇见那位青袍郎君时,他竟特意加重语气,连说两遍“这是我的夫人”,害得人家郎君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尴尬得手足无措。
就连陈小娘子都悄悄把她拉到一边,挤眉弄眼地问:“你家郎君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最近受了什么刺激?”
她当时只能硬扯着嘴角笑,只觉得满座宾客的目光都在往自己身上瞟,那眼神里的探究和戏谑,简直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始作俑者呢?
此刻正慢条斯理地解着外袍,一脸云淡风轻,仿佛方才在宴上那般“昭告天下”的人不是他,半点没觉出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见祝听汐当真动了怒,沈鹤卿这才慌了神,连忙上前攥住她的广袖。
上好的越罗经他这一握,顿时起了几道细褶。
“汐娘,”他声音低了几分,“分明是你说……要让今日众人都知晓你是我夫人。”
祝听汐气得发笑,腕间金钏随着抬手的动作叮咚作响:“沈少卿断案如神,怎的连这话都能曲解出十万里去?”
他竟还一脸认真:“凡释义当依本心,我理解的便是这个意思。”
祝听汐气鼓鼓地瞪着他:“既如此,明日我便去大理寺,让诸位大人都知晓,沈少卿是我祝听汐的夫君,如何?”
沈鹤卿脸上的紧张霎时烟消云散,眼底像落了簇星火,猛地扬起笑意,声音里满是雀跃:“当真?”
他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急急补充道:“正巧明日要审盐铁案的卷宗,三省长官都会……”
话未说完,便被祝听汐用纨扇抵住胸口:“想得美!”
她眼波流转,扇面掩去半张俏脸,“我若真去了,怕不是明日满京都都要传,大理寺少卿夫人是个善妒的。”
沈鹤卿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抚过她执扇的柔荑:“谢安夫人尚且不惜毁琴明志。这‘善妒’二字,不过是情深难自持的雅称罢了。”
烛光在他眉眼间跳跃,将素日端肃的轮廓都染上几分温柔:“那些所谓大度的,不过是不够爱的托词。”
祝听汐被他这歪理堵得一噎,看着他眼里那点藏不住的得意,又气又笑地伸手拧了把他的胳膊:“懒得跟你掰扯这些。时辰不早了,还不赶紧洗漱歇息去。”
沈鹤卿眼底笑意更深,顺着她的话应道:“好,都听夫人的。”
晨光初透时,崔管事捧着市坊新抄的杂谈匆匆入内,素来沉稳的面皮此刻涨得通红:“郎君,东西二市的茶肆都在传……”
沈鹤卿执卷的手一顿,但见那竹纸小报上赫然写着:
《大理寺少卿赏荷宴妒行实录》
副题更刺目——
“宁碎千金屏,不容旁人觑:论沈氏郎君独占娇妻十二法”
“荒唐!”他拍案而起,惊得檐下鹦鹉扑棱棱乱叫,“满纸胡言!传了半天,竟没有一人提半句我与你何等般配!”
祝听汐正抿着杏酪,闻言抬眸。
铜镜映出她微微抽搐的嘴角,连眉间花钿都跟着颤了颤:“沈少卿昨日不是还说,善妒是……”
“是情深难自持!”他一把夺过小报揉作一团,却在瞥见内页插图时瞳孔骤缩。
画中他紧攥祝听汐衣袖的模样,活像护食的猧儿。
最可气的是题诗:
“铁面判官今何在?娇妻身旁似童孩。
若问刑名谁最晓,满城争说沈郎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