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得像块烙铁,他翻个身,听见六弟在隔壁咳,咳得像要把肺咳出来。\"明儿去坟院那边看看,\"他对狗娃说,\"张大爷既然能让草活,说不定知道哪有水。\"
天刚亮,刘双喜就带着狗娃往坟院走。路上的空屋越来越多,有的门板被热风晒得脱了榫,斜斜地挂着,像只耷拉着的眼皮。快到坟院时,看见张大爷正往坟头泼水,水瓢里的水不多,泼在土上\"滋滋\"响,冒起阵白烟就没了影。他穿的还是那件发白的褂子,袖口的破洞更大了,露出的胳膊晒得黝黑,像段枯木。
\"张爷,你这有水?\"刘双喜站在老远喊,喉咙干得发疼。张大爷转过身,眼睛眯成条缝,阳光落在他脸上,皱纹里积着白灰,像落了层霜。\"就这点,\"他举了举水瓢,瓢沿豁了个口,\"井里渗的雪水,省着用,能浇活这几棵草。\"狗娃突然指着他脚边,那里的草果然是绿的,叶片上还挂着点水珠,在热风里闪着光。
张大爷把水瓢往墙根一放,蹲下来继续刨土,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知道旱魃不?\"他没抬头,声音像从地里钻出来的,\"老辈人说,大旱三年,就会出旱魃,不是啥怪物,是老天爷收人的时候。\"刘双喜蹲在他旁边,看见他刨出的土里混着些碎骨,白森森的,\"去年死了七个人,\"张大爷说,\"今年这光景,怕是躲不过。\"他忽然停下手,望着远处的田垄喃喃道:\"野狗啃过的骨头,来年庄稼长得旺。这地啊,得用这些东西喂着。\"
狗娃突然问:\"那草咋活的?\"张大爷指了指坟头:\"底下埋着人,尸水渗上来的,毒得很,你们别碰。\"他往远处的田地瞥了一眼,今年的枯苗倒在去年的旧茬上,黄褐两色叠在一起,像块破补丁,\"这地啊,是记仇的,你欠了它的,它就得一点一点讨回去。\"
热风突然变稠了,裹着股土腥味往人鼻子里钻。刘双喜想起赵铁头说的,种子埋在土里,就不能怕它不发芽。他摸了摸怀里,还有半包发了霉的糜子种,是六弟塞给他的,\"不管啥魃,地总得有人种。\"他拽着狗娃往回走,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张大爷还蹲在坟头,身影在热风里晃得像株枯蒿,而他脚边的绿草,绿得扎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