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下达的每一道命令,都可能让更多的中国人流血牺牲。可他身为东北军的统帅,又不能违抗蒋介石的命令。这些日子,他常常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梦中全是东北故土的残垣断壁,全是牺牲士兵的狰狞面孔。
他走到衣架前,取下一件黑色的大衣披上,推开房门,走进了寒雾弥漫的庭院。庭院里的腊梅开得正盛,暗香浮动,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落在了千里之外的东北平原上。
那里有他的故乡奉天,有他童年时嬉戏的帅府花园,有长白山的林海雪原,有松花江的滔滔江水。可如今,这一切都落入了日本人的手中。他想起父亲张作霖被炸身亡的那天,想起自己仓促继位时的惶恐与无助,想起东北易帜时对国人的承诺——“誓死保卫东北,绝不退让”。可最终,他还是没能守住这份承诺,带着东北军撤出了东北,成了国人眼中“不抵抗将军”。
这份耻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洗雪国耻,收复失地。他去欧洲考察,就是为了学习西方的军事技术和治国理念,为抗日做准备。可回国后,他却陷入了这样的两难境地——服从蒋介石的命令,继续“剿共”,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违抗命令,东北军可能会被蒋介石瓦解,抗日的希望更是渺茫。
“副总司令,夜深了,雾气重,您还是回屋吧。”侍卫长轻声提醒道,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
张学良接过披风披上,却没有回屋的意思。他看着庭院里被雾气笼罩的灯笼,喃喃自语:“你说,我们东北军的出路到底在哪里?是继续在这里打内战,还是北上抗日,收复故土?”
侍卫长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闻言眼眶一红,低声道:“副总司令,兄弟们都盼着能打回东北去。我们背井离乡这么多年,早就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只要您一声令下,哪怕是拼了性命,我们也愿意跟着您北上抗日!”
张学良拍了拍侍卫长的肩膀,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东北军的将士们和他一样,都怀着收复故土的强烈愿望。可现实却如此残酷,他们身不由己,只能在“剿共”的战场上消耗着力量。
回到书房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桌上的电报又堆起了厚厚一摞,全是前线发来的战报和请求支援的消息。张学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拿起一份战报,上面写着“红军在太湖县突破防线,向皖西转移”。他放下战报,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几天前,他亲自赴六安前线督战的情景。站在战壕里,他看到的是双方士兵因激战而留下的尸体,看到的是被炮火摧毁的村庄,看到的是流离失所的百姓。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跪在路边,哭着哀求士兵们不要再打仗了,她的儿子和丈夫都死在了战场上。那一刻,张学良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中国人打中国人,到底图什么?”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
这时,参谋官又走了进来,递上一份密报:“副总司令,这是从北平发来的密报,中共的《八一宣言》已经在华北、华中一带传播开来,不少学生和爱国人士都在呼吁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张学良接过密报,仔细地看了起来。密报上详细记录了《八一宣言》的主要内容,“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凡我中华国民,无论党派、职业、阶级、性别、年龄,均应不分畛域,团结起来,为抗日救国的神圣事业而奋斗”。这些话语,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放下密报,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地图上,鄂豫皖苏区的红色区域越来越小,而东北的版图上,那片被日本人侵占的黑色区域,却像一块巨大的伤疤,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忽然意识到,蒋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内”政策,根本就是一条死路。如果继续下去,不仅消灭不了红军,反而会让日本人坐收渔翁之利,最终导致整个中华民族的灭亡。
“传我的命令,让前线各部队暂缓进攻,严密监视红军动向即可。”张学良突然开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