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道士的残魂,也送走了笔仙的心魔,院子里的夜晚似乎都比往日要清净几分。陈玄睡得格外踏实,连梦里的酱肘子都多啃了两块。
第二天一早,阳光正好,不烈,带着初醒的温度。陈玄心满意足地搬出他的宝贝躺椅,在院子里找了个能从头晒到脚的绝佳位置,正准备续上昨晚那个关于酱肘子的美梦,一阵急促而压抑的敲门声,打破了小镇清晨的宁静。
“咚、咚咚、咚!”
敲门的人很有分寸,声音不大,似乎生怕惊扰了谁。但每一次敲击的间隔都极短,透着一股子压不住的焦虑。
躺椅上的陈玄,眉毛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世上最可恶的事,莫过于有人打扰自己睡觉。
林晚晴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还沾着点面粉,她有些疑惑地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五官端正,神情却带着几分抹不去的疲惫。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浆洗得笔挺的中山装,领口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脚下的黑皮鞋擦得能映出人影。男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包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发白,可他依旧攥得很紧,仿佛里面装着的是他全部的身家性命。
他的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是赶路热的,还是心里急的。
看到开门的是林晚晴,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挤出一个有些拘谨和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请……请问,陈大师在吗?我是……我是镇政府办公室的,我姓李。有点事,想……想请大师给看一看。”
镇政府的?林晚晴有些意外,但看他这副模样,倒不像来公干的。她侧过身,让出一条路:“请进吧,李先生。”
李先生点点头,迈进院子的步子都显得格外谨慎,皮鞋踩在石子路上,他似乎都怕发出太大的声响。他的目光快速地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张躺椅和躺椅上的人身上。
看到陈玄那副四仰八叉、随时准备与周公进行友好会晤的姿态,李先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但很快又被更浓的焦虑所取代。他抱着那个公文包,局促地站在院子中央,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老公,来客人了。”林晚晴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
“不见。”陈玄连眼皮都没抬,声音里满是被人从美梦边缘拽回来的怨气,“告诉他,想算命,先去公园门口排队领号,今天我休息。”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李先生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攥着公文包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这辈子都是在单位里小心翼翼地过活,看领导脸色,团结同事,何曾受过这种待遇。可他今天来,是把这辈子所有的希望都赌在了这里,哪能就这么走了。
“陈大师,”他鼓起勇气,朝着躺椅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我……我不是来算命的,我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长年累月的压抑和失望积攒而成的。
“我二十二岁进单位,从最基层的办事员干起。二十年了,我没犯过一次错,没迟到过一回,领导交代的每一项工作,我都完成得妥妥帖帖。可……”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
“可我眼看着比我晚来的,一个个都上去了。有的成了我的领导,有的调去了市里。就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动不动。就像……就像一棵长在路边的树,所有人都从旁边过去了,只有我,还停在原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力和迷茫。这不是抱怨,更像是一种对自己命运的困惑。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论能力,他不比任何人差;论勤恳,他自问单位里没几个人比得过他。可为什么,偏偏就是他,被遗忘在了时间的角落里。
“我今年四十二了,再上不去年纪就到了。这次单位又有一个副主任的空缺,所有人都说该轮到我了,我自己也觉得有希望。可前两天,名单下来了……还是没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