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站在小镇的十字路口,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磨得发白的公文包,脑子里一片空白。
“去美容院……接上眉毛……”
陈大师那副懒洋洋的腔调,此刻像魔音贯耳,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他一个在政府大院里坐了二十年办公室、连开会发言都要字斟句酌的中年干部,现在要去干一件比小年轻染绿头发还要出格的事。
风吹过,他下意识地紧了紧中山装的领口,仿佛有无数道目光正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审视着他,嘲笑着他。他甚至能想象出单位里那些嘴碎的同事们,在背后会如何添油加醋地编排他:“听说了吗?老李魔怔了,跑去纹眉了!”
一张老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屏幕解锁了好几次才成功,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在搜索框里,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屈辱地打下了那几个字:“小镇 纹眉”。
屏幕上跳出好几家店名,都带着些粉嫩而陌生的气息——“XX国际美妆”、“女神定制”、“天使之翼”。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根小小的针,扎在他那颗饱经风霜的、属于中年男人的心脏上。
最终,他选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藏在一条小巷子深处的店。店面很小,招牌上的霓虹灯坏了一半,一闪一闪,透着一股子不甚正规的气息。
李先生在巷子口徘徊了足足十分钟,像一个进行地下接头的特工。他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确认四下无人后,才一咬牙,一闭眼,推门走了进去。
“叮铃铃——”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一股混杂着香精、消毒水和某种甜腻化妆品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咳嗽出声。店里是满眼的粉红色,墙上贴着各种他不认识的女明星海报,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正躺在椅子上,脸上敷着绿色的泥状物。
“帅哥,做什么项目呀?”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看起来比他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女店主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着。
一声“帅哥”,让李先生的脸皮又是一紧,浑身不自在。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孔雀园的乌鸦,每一根羽毛都写着“格格不入”。
“我……我问问……”他声音干涩,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对方,“你们这……能……能修眉毛吗?”
“修眉啊?当然可以!”女店主笑得更灿烂了,“是想做个半永久吧?现在很流行的,很多男士都做,显得人精神!您想要什么样的眉形?剑眉?一字眉?还是我们这最火的‘霸道总裁眉’?”
霸道总裁眉……
李先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他想起了陈大师的嘱咐,硬着头皮,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就……就一字眉吧,自然的,别太明显。”
“好嘞!没问题,包您满意!”
于是,在那个粉红色的午后,李先生,一个勤勤恳恳二十年的老干部,人生第一次躺在了美容院的躺椅上。冰凉的药膏涂在眉毛上,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女店主一边用小刮刀为他设计眉形,一边像查户口一样闲聊:“哥,您这眉毛中间有点断开了,确实影响美观。做了之后,保准您看着年轻十岁!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机……机关单位的。”李先生含糊地回答,眼睛死死闭着。
“哇!公务员啊!那更得做了,显得有领导气质!”
冰凉的针尖刺破皮肤,传来一阵细密的、清晰的痛感。李先生疼得一哆嗦,但他没有吭声。这二十年来,他受过多少冷遇,背过多少黑锅,心里受的那些伤,比这疼多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眉毛顺了,运才能顺。
这针扎的不是皮肉,是他后半辈子的指望。
一个多小时后,当他终于从躺椅上坐起来,看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时,他彻底懵了。
两条又黑又直的眉毛,像用尺子画上去一样,突兀地横在他脸上。因为刚纹完,颜色很深,配上他那张饱经沧桑的国字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