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了。
人上了岁数,记性就跟漏了底的米袋似的,前一秒刚攥着李航宇的手问“航宇你吃了没?灶上还温着粥呢”,后一秒转头看见院门口的老槐树,就又念叨“我家老大咋还不回来吃饭?再晚粥该凉了”。
可你若说她身子骨,那真是比村里好些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还硬朗——每天天不亮准醒,摸索着穿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拄着那根磨得溜光的枣木拐杖,能在院子里慢悠悠转三圈,转到菜地边还会弯腰拨弄两下青菜,嘴里嘟囔着“这菜该浇点水了”。
中午就着一碟腌萝卜咸菜,能吃大半个白面馒头,牙齿虽掉了几颗,嚼起灶上煮得软烂的土豆来,依旧有滋有味,偶尔还会夹一块给蹲在旁边的大黄狗,说“你也尝尝,今年的土豆甜”。
李航宇每次跟人说起奶奶,总爱先提这反差,嘴角带着笑,眼里却藏着柔:“我奶啊,脑子有时候跟裹了层雾似的,前天刚给她买的新棉鞋,转天就问我‘我的旧鞋呢?那双鞋跟软,走山路不硌脚’。可腿脚利索着呢,上次我扶她上台阶,她还嫌我慢,挥着拐杖说‘我年轻时候扛着几十斤红薯能走二里地,你这小伙子咋还不如我?’”话里满是笑意,可笑意背后,藏着旁人不懂的心疼——那迷糊劲儿,哪是老糊涂了,多半是这辈子的苦太多,把记性都熬得打了折。
宁奶奶的一辈子,是从十四岁那年的红盖头开始的。那会儿还是华国成立之前(民国年间差不多背景),山沟沟里的姑娘都早嫁,媒人领着她丈夫来提亲时,她还在院子里帮着娘喂鸡,看见那后生站在门口,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赶紧躲进了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