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皇家农庄的空气里,飘散着泥土的腥气、稻谷的清香,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世家公子的哀嚎。
“哎哟我的腰!”
“这……这镰刀怎么不听使唤!”
一个平日里以写咏絮诗闻名的伯爵府小公子,正与一根顽固的稻草较劲,涨红了脸,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其割断。旁边,另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郎,则在追逐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时,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脸上挂着两道滑稽的泪痕,也不知是摔疼了,还是被这前所未有的狼狈给气哭的。
田埂上,一片人仰马翻。
林夫人抱着手臂,站在田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她的眼神,像在检阅一队刚从鸡窝里刨出来的散兵游勇,没有半点同情。
“连谷子和稗子都分不清,还想治国安邦?”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心上,“你们吃的每一口米,都是这么来的。觉得委屈,就想想盐州那些被夺了田地,连观音土都得往下咽的百姓!”
高坡的凉亭里,几位被“请”来观摩的朝中旧臣,脸色比那些在泥地里打滚的公子哥还要难看。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礼部侍郎王瑞的双手拢在袖中,气得指节都在发抖。他看着新帝赵念月也卷着裤腿,笨拙却认真地在田里收割,心疼得如同自家被拱了的白菜。
他身旁,白发苍苍的大儒刘夫子,更是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他教了一辈子圣贤书,毕生追求的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秩序,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道理。可如今,这套他信奉了一辈子的规矩,正在被那位太后娘娘,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踩在脚下。
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目光阴沉地扫过田间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监国公主赵安禾。她没有下田,而是在给几个磨出了水泡、中了暑气的学子施针诊治,手法娴熟,神情专注。
“文不成文,武不成武,如今连男女的界限都要模糊了。”周正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太后娘娘这是要将我大雍数百年的基业,付之一炬啊!”
“慎言!”刘夫子低斥一声,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认同。
风从田野上吹过,带着一股凉意。几位老臣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各自的心思,都在这无声的交流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当晚,大儒刘夫子的府邸,书房内灯火通明,却寂静得有些压抑。
除了刘夫子,在座的还有御史周正、礼部侍郎王瑞,以及一位平日里不常露面,此刻却端坐主位的老者——安平侯。安平侯一族,世代书香,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是京城世家中最有分量的笔杆子之一。
“今日农庄之事,诸位都看到了。”安平侯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盖,滚烫的茶水冒出的白气,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太后娘“娘的用心,怕是不止于让皇子龙孙们体验稼穑之苦吧。”
“何止不是!”周正一拍桌子,压抑了一天的怒火终于爆发,“她是想彻底动摇我等文臣的根基!让武人登堂入室,让女子干预朝政,这是在效仿前朝妖后,乱我大雍纲常!”
礼部侍郎王瑞长叹一声,忧心忡忡:“陛下年少,对太后言听计从。我等若是再不进言,只怕长此以往,朝中将只知有太后,而不知有陛下了。这‘牝鸡司晨’的祸端一开,国将不国啊!”
几人义愤填膺,书房里的气氛愈发凝重。
唯有安平侯,始终从容。他放下茶盏,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光发牢骚,是没用的。”安平侯淡淡开口,“太后娘娘如今有陛下撑腰,又有忠勇军和民间声望做底气,硬碰硬,我们碰不过。”
刘夫子皱眉道:“侯爷的意思是,我等就坐视不理,任由她胡来?”
“当然不是。”安平侯的嘴角,勾起一抹老谋深算的笑意,“太后娘娘行事,讲究一个‘顺势而为’。我们,也可以。她要改革,我们拦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