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薄薄的信纸,在苏浅月指间,重若千钧。
几十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感觉。无论是朝堂风云,还是人心诡谲,她总能拨开迷雾,看到最深处的脉络。可这短短一句话,像一把毫无预兆的尖刀,精准地刺破了她用两世光阴织就的、最严密的那层外壳。
雪夜破庙,苦主交易所。
那是她一切的起点,是她埋藏在灵魂最深处的秘密,是连赵玦都未曾探究过的根源。
殿内兰香清幽,暖意融融,可苏浅月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升起,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她沉静如古井的眼眸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一圈圈荡开。
是谁?
是敌非友。
对方知道她最大的秘密,却并未声张,而是用这样一种近乎挑衅的方式,将一封信悄无声息地递到了她的面前。这本身就是一种示威,一种无声的宣告:我知道你的一切,而你,对我一无所知。
青禾端着空了的汤碗,正要退下,却发现太后的脸色有些异样。那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极度紧绷后松弛下来的疲惫。
“太后,您可是乏了?”青禾关切地问。
苏浅月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张信纸缓缓地、一寸寸地重新折好,动作平稳得看不出丝毫情绪。她将信纸收入袖中,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便笺。
“去雍华女学看看吧。”她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青禾和一旁的张妈都有些意外。太后近来身子愈发倦怠,已经许久没有出宫了。
马车穿过宫城,驶入京城繁华的街道。苏浅月没有看窗外车水马龙的盛世景象,只是闭目养神。但她的意识深处,那片沉寂已久的金色海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翻涌着。她试图从中寻找关于写信人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对方像一个不存在的影子,干净得可怕。
这让她感到了久违的、一丝兴奋。
就像一个棋道高手,在独孤求败多年后,终于发现了一个能与自己对弈的对手。
雍华女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挂靠在相府名下的小小院落。如今的它,占据了京城东区最好的一片地,红墙碧瓦,书声琅琅,俨然已是与国子监分庭抗礼的最高学府。
马车在侧门停下,苏浅月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着青禾和张妈,像一个普通的老妇人,信步走了进去。
正是午后,学堂里传来阵阵激烈的辩论声。苏浅月循声走到一间名为“格物堂”的敞轩外,停下了脚步。
堂内,几十名身着统一青衿学子服的年轻女子,正分成两派,就“是否应开海禁,与西洋诸国通商”一题,辩得面红耳赤。
“……开海禁固然能带来巨利,然西洋之人,心性难测,其船坚炮利,若引狼入室,动摇国本,谁能当之?”一个面容沉静的女子站起身,引经据典,言辞凿凿。
立刻便有人站起来反驳:“孙学姐此言差矣!固步自封,方是取死之道!我大雍地大物博,丝绸、瓷器、茶叶,皆是西洋诸国梦寐以求之物。以我之长,换彼之长,取其格物之学,利我工巧之术,何愁船不坚,炮不利?待我大雍商船亦能纵横四海之日,何来‘引狼入室’之说?”
这反驳的女子,言辞锋利,逻辑清晰,眉宇间带着一股勃发的英气。
苏浅月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
“那是林晓。”青禾在她耳边低声说,“就是当年青州那个带头请愿的小姑娘,林晚的妹妹。陛下特许她入了女学,如今是律法科最出色的学生之一。”
张妈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老天爷,这……这群丫头片子,讨论的都是朝堂上相爷们才说的话。她们……她们听得懂吗?”
青禾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笑意:“张妈妈,您可别小瞧她们。上次户部核算漕运亏空,账目做得一塌糊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