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蒙恬沉吟片刻,挥手下令:“暂缓行刑。把她单独关押,送到章台宫偏殿,等候陛下召见。”
我几乎是一下子脱了力,腿软得站不住,全靠两边禁军架着。刚才那一声吼,简直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冷汗早就把单薄的囚衣浸透了,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这是……真的活下来了吗?
还是只不过换了个更精致、更危险的牢笼?
赵高离开前看我的那一眼,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心头,久久不散。
我被两个禁军架着胳膊,拖着一路穿过一道道宫墙。夜晚的露水打湿了衣裳,寒气刺骨。沿途尽是森严的守卫,朱红的大门高耸,屋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轻轻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帝国心脏冰冷无情的秩序。
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道门禁,终于来到一座看起来比较幽静的偏殿。青砖铺地,烛影摇晃,只有屋檐下挂着一块匾额,依稀能认出“章台宫”三个字。
我跪在冰冷刺骨的玉石台阶前,单薄的囚衣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远处传来报更的鼓声。大殿里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在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跟鬼魅一样。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咚咚咚,震得耳朵嗡嗡响。
过了好久好久,大殿深处那摇曳的烛影里,终于响起了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压,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你说,你有楚地秘方?”
是他!始皇帝!
我连头都不敢抬,赶紧把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恭敬地磕头:“回禀陛下,婢子不敢妄称秘方,只是家里传下来一点神农氏遗留的养生法子,擅长用五谷杂粮、结合食物和药物的道理,来调理人的气血。”
紧接着,我把早就打好腹稿的现代营养学、运动康复学知识,用那些听起来古奥难懂的词儿包装起来,一条一条,清清楚楚地讲给他听。
“陛下龙体劳累受损,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思虑太多会伤到脾,脾虚了就管不住血,所以晚上睡不好,容易做噩梦惊醒;寒气聚集在左肩的经络里,气血不通,不通就会痛,所以每到阴雨天或者天气转冷的时候,肩膀脖子就会僵硬滞涩,酸痛难忍……”
我每说一句,都能感觉到大殿里那股无形的压力又重了一分。
殿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静得我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那道声音才再次缓缓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最终的决断。
“带下去,暂时关押到御膳房的试药司。”
“三天后,如果汤药有效,留用。”
“无效……”
他顿了一下,最后那一个字,像一块万斤巨石,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杀。”
那一刻,我伏在地上,紧绷的身体终于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我听见了命运齿轮再次转动的声音,巨大,冰冷,碾过一切。
从一个马上就要死掉的殉葬囚徒,到有机会站在这帝国权力最核心的帝王身边,中间,只隔着一碗汤的距离。
而这碗汤,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