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缓坡,用朱笔小心翼翼地一一标注上醒目的红色星点。
阿芜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轻手轻脚地走近,放在案边,然后低声禀报:姑娘,刚收到从扶风、陇西两郡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密报。已经有七个县的县令,在偷偷看过我们之前‘不小心’泄露出去的红薯种植法后,暗中召集人手,开辟了一些贫瘠的薄田进行试种了。当地的百姓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姑娘您倡导的,现在都管那些田叫……叫‘姜田’。
我握着朱笔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中。
姜田……
民间的百姓,不知道什么《屯田兴穑令》,也不知道朝堂上的腥风血雨,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给了我和这片土地一个新的名字。
片刻的怔愣后,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我重新落笔,在地图一侧的空白处,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小字:
民之所唤,即吾之名。
那一刻,夜风恰好穿过窗棂,吹得案头的烛火剧烈地摇曳晃动起来,在墙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我忽然间,彻底明白了。
当一个女人的名字,开始与脚下的土地、与金黄的粮食、与天下万民的生计温饱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不再是谁的附庸,不再是史书上一个模糊的,更不是需要依靠某个男人赐予名分的藤蔓。
她,就是能够刻下印记的刻刀本身。
明天,这份《屯田兴穑令》就要盖上皇帝的玉玺,由八百里加急的驿传,发往大秦疆域内的每一个郡县。
我看着那份即将改变无数人命运、也改变我自己命运的政令,又看了看那幅被我标注得密密麻麻、布满红色星点的舆图,心中却没有半分预期中的胜利喜悦,反而异常地沉静。
朝堂上的喧嚣、争吵、唇枪舌剑,终归会像尘埃一样落定。
而真正的风暴,从来不在咸阳宫这四方天空之下。
它在广袤无垠的田野里,在遥远边郡的沟壑中,在每一个接到政令却可能阳奉阴违的官吏心里,在每一颗等待破土而出的种子里。
政令已下,天下皆知。
可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这份诏书最终能走多远,能在土地上扎下多深的根,能有几斤几两的实际分量,终究要看它落在这片古老而真实的土地上时,究竟能激起怎样的回响。
我将舆图缓缓卷起,用丝带仔细系好。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
等待来自这片土地,来自天下百姓的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