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脖子的庄吏梁稷身上。这位平日里最是稳重、说话滴水不漏的管事,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宽大的袖口下,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密油亮的冷汗,在初升的晨光下格外显眼。
我跳下石磨,不紧不慢地踱步到他面前。
“梁管事,”我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他听清,“你……好像特别心疼这些土豆?”
“扑通”一声,梁稷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直接瘫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夯实的、带着凉意的泥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先、先生!使君!下官……下官只是……心疼这些粮食,心疼庄户们的心血啊!纵是染了病,挑拣出来,喂给牲畜也好啊!怎么能、怎么能一把火全烧了?这可是近千石的收成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仿佛比谁都心疼这些庄稼。
我蹲下身,与他几乎平视,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哦?”我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道,“是心疼这些已经烂掉的薯块……还是更心疼,你枕头底下那些,黄澄澄、沉甸甸的金饼子?”
梁稷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睛瞪得溜圆,对上我洞悉一切的目光后,又像被烫到一样慌忙低下头去,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音都吐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从他额角滚落,砸在干涸的地面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我心里已有九成把握。这家伙,就算不是主谋,也绝对是那个吃里扒外、通风报信的走狗!
“就这么定了!”我猛地站起身,挥袖斩断所有犹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裴昭!”
“末将在!”一身戎装的裴昭立刻出列。
“带人封窖!清点数目!所有红薯,一律运至此处,准备焚毁!谁敢阻拦,或暗中做手脚——”我目光冷冽如刀,扫过全场,“以同罪论处,绝不姑息!”
“喏!”裴昭抱拳领命,立刻带兵行动。
众人被这阵势吓住,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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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晒场前方上演着“悲壮”的焚毁戏码时,真正的“偷梁换柱”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后山,那个隐蔽的、入口被藤蔓巧妙遮掩的地窖口。
阿芜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小脸虽然还苍白着,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要与敌人拼命的狠劲。她指挥着几个绝对可靠的心腹庄户,将一筐筐饱满健康、表皮光滑的红薯良种,通过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秘密转运至此。
裴昭派来的亲兵,则全身披挂,手持长戟,在地窖入口和沿途要道设下明岗暗哨,三班轮值,眼睛瞪得像铜铃,连只陌生的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账面上,白纸黑字,记录得清清楚楚:“皇庄丙字库,存良种红薯三百石,染病劣薯七百石,依令,一并焚毁,以防疫病蔓延。”
而实际上,运往晒场火堆的,全都是仓库最底层那些本就该淘汰的霉变陈粮,以及真正染病腐烂、毫无救药可能的劣质薯块。
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的就是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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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三更时分。
北风开始呜咽着刮过空旷的田野,卷起地上的沙石,打得人脸颊生疼。月亮早就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后,天地间一片墨黑,唯有远处晒场上那堆预备焚烧的“病薯”草棚,像一座沉默的黑色山丘。
我伏在晒场后方山坡的草垛后面,身上裹着厚厚的旧棉袍,却依旧抵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寒意。手紧紧按着腰间的佩刀,冰冷的青铜刀柄硌在掌心,那清晰的触感反而让我混乱的思绪变得异常冷静。
在我周围,分散埋伏着二十名精壮汉子。他们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在浓黑夜色里依旧闪着狼一般幽光的眼睛。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