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六国割据,战火连年,民不聊生。朕一统天下,非为一己之享乐,乃为万世开太平,兴利除弊!”他的声音不高,却如洪钟大吕,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连脚下的石板都在共鸣。
“尔等口口声声‘祖制’,可知我大秦先祖,最恨何事?”他猛然拔高音量,声色俱厉,“非变革,而是亡国!”
他霍然转身,指向我手中的《寰宇图》,那朱砂绘制的广袤疆域在晨光下仿佛燃烧起来,指尖划过西域荒漠与南海诸岛,带起一阵微尘飘舞。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今日之天下,早已不是战国七雄争霸的池塘!西有月氏、乌孙,北有匈奴、东胡,海外更有无数未知之国!若固守旧礼,不用新器,不纳新策,朕敢断言,不出十年,必有外族铁蹄踏我关中,饮马渭水!到那时,尔等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一番话,字字诛心。
那些元老大臣面色由黑转白,由白转青,身体摇摇欲坠,有人扶住石柱才未当场昏厥。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嬴政忽然向我伸出手。
我立刻上前,接过轲生背上的陶瓮,双手尚能感受到其温热的重量。
揭开封泥的刹那,一股混杂着红薯甜香与谷物气息的热气袅袅升起,扑上面颊,带着湿润的暖意。
我用木勺舀起一勺滚烫的火薯粥,黏稠的粥液缓缓滑落,滴在石阶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他接过,看都未看,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吞咽之声清晰可闻。
然后,他将那只粗糙的陶碗高高举起,声震四野:
“此粥,朕已连饮七日!自今日起,凡我大秦官吏,无论品级,每年凛冬,必须与军民共食火薯粥三日,此事记入黜陟记录!不愿食者,自请辞官,大秦不留无用之辈!”
“哐当”一声,宗正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玉圭滚落台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我看到丞相李斯身侧的赵高,垂首退后半步,袖中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脸上那惯常的谄笑彻底消失,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
仪式结束,嬴政转身入太庙,将那幅《寰宇图》亲手供于先祖牌位之侧。
檀香缭绕中,火光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那一刻,我明白,旧的时代,已经彻底被埋葬。
然而,我的心弦没有丝毫松懈。
送走最后一拨官员后,我没有回府,而是连夜赶往稷下学宫。
风雪渐起,灯笼在寒夜中摇曳如豆,脚下积雪发出“咯吱”的轻响,仿佛大地也在低语。
当晚,我便在稷下学宫的官署内,召集了巡行院所有心腹弟子。
“都听着,”我的声音冰冷而清晰,“今夜开始,兵分两路。其一,三日之内,整理出全国所有郡县内,通晓算学、善于测绘坡度、勘探水文的人才名录,无论出身,一体上报。其二,”我指向墙上地图的几个点,“即刻组建十支‘信风使团’,由优等生带队,携带三倍份的火薯种与最新的净水装置,分赴岭南、辽东、上郡、敦煌、蜀中……要求只有一个:落地即试,三月报果!”
话音刚落,轲生便踏前一步,躬身行礼:“大司成,学生愿请缨,赴夜郎!”
夜郎,那是公认的蛮荒瘴疠之地。
我看着他年轻却无比坚定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准了。”
待众人散去,我单独留下轲生,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绢帛递给他:“这是我闲时所作,你此去山高路远,或可用得上。”
他疑惑地展开,只见开篇写着五个字:《山地梯田十二策》。
他猛然抬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那是我根据后世云贵高原的农业经验,一字一句默写出的秘本。
子时将过,万籁俱寂,唯有案头烛火微微跳动,映着墙上那幅尚未干透的《科举初试考题草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