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砂:
“新来的?监工说了,北壁那铺‘弥勒下生经变’,限期十日完成。颜料、画稿都在那边,自己去领。”他指了指石窟一角堆积如山的颜料桶和挂着的草图卷轴,语气中没有欢迎,也没有排斥,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理所当然。
仿佛林墨他们的到来,本就是这石窟绘制工作的一部分。
考验,在他们踏入这里的瞬间,就已经开始了。
没有明确的敌人,没有需要破解的谜题,考验的内容,就是成为这无数画工中的一员,亲身体验这“绘心”之苦。
“看来,是要我们真正动手参与这壁画的绘制。”苏晓立刻明白了规则,她走到那堆草图前,展开一卷。上面是用精准墨线勾勒的复杂佛教经变画,人物繁多,场景宏大,线条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工程量巨大,对技法要求极高。”
赵猛看着那高耸的岩壁和摇晃的木梯,咧了咧嘴:“俺老赵打架还行,这细活儿……”他话没说完,就被苏晓一个眼神制止。
“分工。”林墨果断下令,“苏晓,你负责对照画稿,指导我们勾勒线条和敷色区域,你的‘纤毫洞察’能确保最大程度的还原。阿蛮、墨羽,你们身手敏捷,负责高处和难度的勾勒。赵猛,你力气大,负责搬运颜料、稳固脚手架。夏晚,你试着感知这些画工的情绪,以及……这石窟本身是否有什么异常。”
他顿了顿,看向自己的双手,然后拿起一支画笔:“我负责基础的填色和……尝试理解这里的‘核心’。”
任务分配下去,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没有人抱怨,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他们,明白每一份力量都需要用在合适的地方。
工作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石窟内光线昏暗,仅靠有限的油灯和从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照明。长时间仰头作画,颈部酸痛欲裂。矿物颜料带着刺鼻的气味,长时间接触让皮肤感到不适。那木梯和脚手架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平衡能力才能在高处作业。
日复一日(尽管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与外界不同,但疲惫感是真实的),他们重复着单调而繁重的工作。林墨的手指被画笔磨出了水泡,赵猛的肩膀被沉重的颜料桶压得红肿,阿蛮和墨羽在高空作业时多次险象环生,苏晓的精神力在持续的高度专注下迅速消耗。
而夏晚,则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疲惫、麻木与执着的情绪海洋中。她感受到老画工对某个线条反复修改数十遍的偏执,感受到年轻画工因无法达到师父要求而产生的焦虑,感受到所有人被这似乎永无止境的工程所吞噬的无力感……以及,在那一切负面情绪之下,一种微弱却坚韧的、对创造“永恒之美”的信念之火。
林墨在机械式的填色过程中,再次尝试运转“镜界追溯”。这一次,阻力小了很多。或许是因为他们亲身参与了“创造”,与这片空间产生了联系。他的感知,开始能够“阅读”岩壁上那些已完成的壁画。
他“看”到了——不是图像,而是蕴含在每一笔、每一划中的,画工们强烈的情感与记忆碎片:
· 一位无名画工的狂喜:“成了!这飞天的飘带,终于画出了‘吴带当风’的神韵!此生无憾!”
· 一位父亲画师的思念:“儿啊,爹把这菩萨的脸,画得像你娘……希望她在天上,能得菩萨庇佑。”
· 一位濒死老匠人的执念:“最后一笔……让我画完这朵莲花……让后来人……能看到……”
· 以及,一种普遍存在的、深沉的悲哀:“我们的名字不会被记住,但佛国净土,将因我们的手,永存于世……”
无数个体的悲欢、执着、遗憾与奉献,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了这石窟中浩瀚的艺术之海。这“绘心界”,考验的不仅是毅力,更是对这份跨越千年的、沉默的奉献与牺牲的共情与理解。
就在林墨沉浸在这浩瀚的情感洪流中时,他手臂上的碎片纹身,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冰冷的悸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