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与真的界限模糊了。
他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对他充满怨恨的儿子，而那份怨恨，是他亲手造成。巨大的愧疚和心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
他忘了台词，忘了这是在拍戏。
他只是凭着本能，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身体几不可查地踉跄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痛苦和绝望，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儿子，却又不敢：“逐云……我从未……”
“卡！”
导演的声音带着激动无比的颤抖，猛地响起，打破了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完美！太完美了！这条过了！神了！真是神了！”导演从监视器后跳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不住地鼓掌。
这声“卡”如同解除了魔咒。
萧逐云猛地喘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几乎是瞬间就收起了那身尖锐的刺和满身的怨恨，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甚至带上了一丝慌乱，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住了似乎还没完全出戏、身形微晃的萧惊弦。
“爸……萧老师？您没事吧？”他及时改口，声音里带着未散尽的沙哑，更多的是显而易见的担忧，“我刚才……”他是不是演得太过了？是不是情绪太激烈，刺激到父亲了？
萧惊弦在他的搀扶下缓缓坐下，手指冰凉。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却许久没有抬头。
没有人看到，他低垂的眼眸中，震惊、恍惚、痛楚，以及一丝……久违的、被强烈情感冲击和顶级表演张力所点燃的表演激情，正在激烈地交织碰撞。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片场感受到这种酣畅淋漓、灵魂都在颤栗的感觉了。
对方的情绪那么真实，那么有冲击力，几乎是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入了戏的最深处，逼出了他最本能、最真实的反应。那不是技巧，那是纯粹的情感核爆。
他抬起眼，看向身边一脸紧张、还在观察他脸色的儿子。
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拥有了如此可怕共情能力和爆发力？这演技，已然超出了“好”的范畴，近乎于“妖”。
而刚才那场戏里，那种仿佛源于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怨恨……究竟有多少，是源自于他们真实的过去？
“没事。”萧惊弦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你……演得很好。”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评价，又像是喟叹：“非常好。”
听到父亲的肯定，萧逐云紧绷的神经才猛地松弛下来，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是您带得好。”
周围的工作人员这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纷纷长出一口气，紧接着，自发地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刚才那场戏，太过瘾了！看得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的天，小萧老师这演技……炸裂啊！”
“萧老师更绝好吗？那眼神，我心都碎了！”
“他们俩对戏，这气场……绝了！不愧是父子！”
“谁说他们关系不好不能演好父子的？这不像演的！”
议论声嗡嗡响起，充满了惊叹和折服。
萧逐云却仿佛没听见，他的注意力全在父亲身上。他接过助理递来的保温杯，试了试温度，才塞到萧惊弦手里：“喝点热水，缓一缓。”又拿出准备好的暖手宝，“手这么凉，捂着。”
他从那个激烈尖锐的戏中儿子，瞬间切换回那个紧张兮兮、无微不至的“管家”模式。
萧惊弦捧着温暖的杯子和暖手宝，看着儿子忙碌的样子，再回想刚才戏中他那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怨恨眼神，一种极其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冰与火，恨与爱，隔阂与亲密。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
或许，都是。
片场的灯光依旧明亮，戏还在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