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位置,示意陆叙坐下。他自己则站在父亲床侧,随时准备应对任何不适。
萧惊弦的目光缓缓移到年轻人身上,那目光依旧虚弱,却不再涣散,带着一种长辈打量晚辈的、沉静的审视。
陆叙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他极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开始讲述他的剧本。故事果然是关于一个即将失传的民间技艺——古法造纸,聚焦于老匠人和他心怀都市梦想的孙子之间的冲突与和解。他的讲述条理清晰,语言简洁,重点突出,显然不想浪费一分一秒。
萧逐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同时时刻关注着父亲的状态。他发现,当陆叙讲到老匠人面对机器冲击时的坚守,讲到他对纸张温度与灵魂的理解时,父亲原本有些佝偻的背脊,似乎微微挺直了一些,眼神也更加专注了。
陆叙讲完核心情节,停了下来,紧张又期待地看着萧惊弦。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安静地流淌,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突然,萧惊弦极其轻微地抬了抬手,指向陆叙,然后,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关键词:
“匠人……魂……不在……手艺……在……心……”
陆叙猛地一震,如同被点醒!他激动地差点站起来,连连点头:“对!对!萧老师,您说得太对了!我一直在琢磨,怎么把这种‘魂’表现出来,而不仅仅是展示技艺流程!”
萧惊弦似乎被年轻人的反应鼓励了,他歇了口气,又艰难地补充道:“冲突……别……太……外化……心里……较劲……更……真……”
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很久,耗力极大,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萧逐云心疼地拿起毛巾想替他擦拭,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全部精神,都聚焦在了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交流上。
陆叙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他飞快地记录着,眼神发亮:“我明白了!您是说,祖孙的冲突不应该只是表面的争吵,而是内心对传统与现代、坚守与放弃的挣扎,那种无声的对抗更有力量!”
萧惊弦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表示认可的表情。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陆叙。
陆叙受到了巨大的鼓舞,他趁热打铁,又问了几个关于人物心理刻画和镜头语言的问题。萧惊弦或用一个词,或用一个简单的手势,甚至只是一个眼神的变化,给予回应。他的指点,如同画龙点睛,每每切中要害,让陆叙有茅塞顿开之感。
十五分钟的时间眨眼就到。萧逐云不得不轻声提醒。
陆叙立刻站起身,再次深深鞠躬,声音哽咽:“萧老师,谢谢您!谢谢您!您的话,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萧惊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微微颔首。
陆叙红着眼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临走前,向萧逐云投去感激不尽的一瞥。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萧惊弦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靠在枕头上,呼吸略显急促,脸色也更加苍白。但萧逐云却看到,父亲那紧闭的双眼前,眉头是舒展的,嘴角甚至残留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满足的弧度。
萧逐云心中巨震。他忽然深刻地理解了,对于父亲这样的艺术家而言,艺术生命的延续,不仅仅在于自己创作出了多少作品,更在于他所秉持的艺术精神、他所积累的经验智慧,能够被后辈理解、吸收并传承下去。
这种“薪火相传”,是比任何个人荣誉都更能让父亲感到慰藉和满足的事情。即使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他依然愿意,并且努力地,将这火焰,传递给下一个掌灯人。
他俯下身,在父亲耳边轻声说:“爸,您说得真好。那个年轻人,会带着您的指点,拍出好作品的。”
萧惊弦没有睁眼,但搭在被子上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表示他听到了。
窗外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这对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