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向木雕最上方,那线刻的朝阳和光芒处。
秦建国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清晨第一缕微弱的曙光,恰好越过对面屋脊的阻挡,透过玻璃窗,斜斜地、精准地照射在木雕顶部那一圈极细的线刻上。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
坚硬的紫檀木,那经由无数次打磨烫蜡形成的温润表面,并未直接反射强光,而是仿佛将这一缕纤细的晨曦悄然吸纳,然后,自内而外地,沿着那些刻痕的深浅、走向,缓缓漾开一片柔和至极、却清晰无比的金色光晕。光仿佛有了实质,在凹凸之间流转、汇聚,最终在那“朝阳”的中心形成一点最亮的暖金,并不刺眼,却充满生命初醒的静谧与蓬勃。
那不是附加的装饰,那是木头、刀痕、时光与自然天光在这一刻达成的最精妙的共鸣。
“爸爸,”石头仰起小脸,在朦胧的晨光里,他的眼睛清澈如洗,“光出来了。”
秦建国浑身一震,一股滚烫的热流猝不及防地冲上眼眶,又迅速漫遍全身。他蹲下身,紧紧抱住儿子温暖的小身体,下巴轻轻抵在孩子柔软的发顶。
是啊,光出来了。
它或许曾深埋于黑暗沉重的泥土,历经挤压与摸索;或许在破土而出的过程中,沾染了尘埃与露水,带着自身也无法完全消化的粗粝与矛盾;或许在向上生长的路途上,不断被修剪、被规范、被赋予各种“正确”的象征意义;或许最终呈现的姿态,依旧未能完全摆脱某种框架的痕迹……
但它终究,是自己一寸寸顶开重压,挣出来的。
这缕光,不在他精心设计的线刻里完全定义,而在木头本身与世界的每一次呼吸交感之中。它不确保辉煌,只承诺真实的存在与不屈的趋向。
晨光渐亮,金色光晕慢慢淡去,融入满室清辉。木雕恢复了沉静的紫黑,但那些被光照亮过的刻痕,似乎与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秦建国抱着石头,望向窗外越来越明亮的天空。
大地新生,日复一日。而真正的创造,或许正是怀着对“正确”的敬畏与对“真实”的渴求,在刀锋与木纹之间,在寂静与喧哗之中,永远保持那一点顶开重压、迎向未知光亮的、笨拙而虔诚的姿势。
路还长。但此刻,有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