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梓青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翻检一遍,寻找任何一丝撒谎的痕迹。堂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哔剥”声,以及九月自己那震耳欲聋、无法掩饰的心跳声在压抑的空气里回荡,每一下都重重敲击在她的耳膜上。昏暗的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在墙壁上摇曳不定,如同此刻她纷乱的心绪。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仓梓青才沉沉地、带着极大克制地吸了口气,那吸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伸手,近乎粗暴地一把夺过她手中那仿佛有千斤重的茶盘,杯盖相碰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他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去吧。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九月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两步,才勉强稳住虚软得如同踩在棉花上的双腿,转身疾步逃离。直到快步冲出那令人窒息的正堂回廊,被深秋冰冷的夜风兜头一吹,她才猛地打了个寒噤,惊觉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涔涔冷汗浸透,冰冷地紧紧贴在肌肤上,黏腻难受。夜空中寒星点点,冷月如钩,将庭院照得一片惨白清冷。那“药材”二字如同鬼魅的咒语,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盘旋、撞击,与夜风的呜咽交织在一起——会不会……会不会就是她在药库深处那个最隐秘的角落,偶然发现的那些被层层油纸包裹、散发着奇异幽香的……无名花蕾?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带着巨大的疑问和一丝隐秘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头,连清冷的月光都驱不散那浓重的阴霾。
重阳祭祖的喧嚣随着仓远山一家的离去而彻底消散,仓家大院重归往日的宁静,仿佛一池被投石惊扰后又缓缓平复的深潭,水面倒映着秋日高远的蓝天和偶尔飘落的黄叶。九月依旧每日跟在仓呈暄身边学习针灸之术。她天赋惊人,记穴奇准,下针的手也日渐沉稳有力,连一向严厉的仓梓青偶尔考校时,那深邃的眼眸中也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微澜。
午后,秋阳煦暖,澄澈如金,毫无保留地洒满了整个药园。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混合的独特清香,既有薄荷的清凉,又有紫苏的辛香,还有泥土被晒暖后散发的微腥气息。几只晚归的蜂蝶在几丛盛开的金黄药菊间流连,翅膀扇动发出细微的嗡鸣,更衬得园中一片祥和静谧。九月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纤细却有力的手腕,正小心翼翼地采摘几株带着晶莹晨露的紫苏嫩叶。阳光穿过叶隙,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仓呈暄蹲在不远处侍弄一畦长势喜人的薄荷,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那道从颧骨斜划至下颌的暗红疤痕,仿佛也暂时抚平了沙场的凛冽。
一片静谧中,只有风吹过药草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仓呈暄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这片和谐的宁静:“九月,”他停下手中修剪薄荷的动作,抬眼看她,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如同阳光穿透清澈的溪水,照见水底的游移,“你……想过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啊?”九月猝不及防,心头剧震,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用力一掐!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一株刚抽出嫩芽、带着无限生机的药苗被她生生掐断!青绿的汁液瞬间染上了她的指尖,带着一股辛辣的凉意。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茫然,如同受惊的小鹿,声音干涩:“少…少爷?我…我有父母啊……” 药园里浓郁的香气似乎在这一刻都凝滞了。
“我是说……”仓呈暄似乎有些后悔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挑起这个话题,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九月面前的一片阳光,投下一道带着压迫感的阴影。他斟酌着词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盛满了惊惶的眼睛,仿佛在评估着揭开真相的后果,“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或许……李大山他们并非你的亲生父母?”
九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在摇晃、塌陷。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仓呈暄,阳光有些刺眼,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