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的暖意与喧嚣渐渐散去,碗碟撤下,只余满室未散的饭菜馨香与烛火的暖融气息。崔珩、崔琬兄妹俩脸上犹带着兴奋的红晕,由丫鬟引着回客院歇息。陶云霁也向父母微微屈膝告退,天青色的裙裾在灯影下划过一道沉静的弧线,步履从容地隐入通向她院落的回廊深处。
陶焕与崔令仪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默契地起身,相携步入府邸后园。春夜的风带着微凉的花木清气,拂面而来,吹散了席间沾染的微醺暖意。园中月色如洗,洒在嶙峋的假山石上,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也照亮了蜿蜒的卵石小径。几竿修竹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细响。
两人并肩缓行,脚步声在寂静的园中显得格外清晰。崔令仪挽着丈夫的手臂,身体微微依偎,白日里因女儿出色表现而激荡的心潮,此刻在宁静月色下沉淀下来,却又翻涌起另一层更深沉的思虑。
“焕郎,”崔令仪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今日琬儿说起湖上之事,妾身听着,心口一直揪着。虽知夭夭……云霁她处置得极好,临危不乱,进退有度,可事后细想,若那赵家之人再凶蛮几分,或是船上护卫稍有疏漏……”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月色,悄然漫上心头。她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挽着丈夫手臂的手指。
陶焕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妻子微凉的手背上,传递着沉稳的力量。大理寺卿的威仪在夜色中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凝重。他目视前方幽深的园景,声音低沉而清晰:“你所虑,正是我所思。”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妻子。月色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此刻深邃如渊:“令仪,你我皆知,大理寺卿之位,执掌刑狱,断人生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十年,我树敌几何,连我自己亦难尽数。云霁能走出心障,才情显露,名动神都,此乃幸事。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越是出色,便越易成为他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小小地头蛇,不足为虑。然日后呢?若遇真正心怀叵测、手段狠辣之辈,仅凭书画琴艺,何以自保?何以应对突如其来的险境?”
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寒意。崔令仪仰头望着丈夫,眼中忧色更浓,如同蒙上了一层薄雾:“正是如此!妾身每每思及此,便寝食难安。云霁她…心思澄净,如水晶琉璃。这世间污浊险恶,妾身恨不能将她永远护在羽翼之下,可…终究不能。” 她想起女儿今日那沉静坚定的眼神,那独立处理危机的从容,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酸楚,“她终究要自己走更长的路。”
陶焕微微颔首,目光沉凝如铁:“护,是护不住的。唯有让她自身强大起来。琴棋书画,陶冶心性,通达雅意,然乱世求生,盛世防身,还需实打实的傍身之技。”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我意,为云霁延请两位师父。一位,授其武艺根基,强健体魄,通晓进退攻守之道,不求成绝世高手,但求遇险时有自保之力、脱身之机。另一位,精研药理医道,通晓辨识百草、制毒解毒、乃至寻常伤病急救之法。此二技,一为护身之盾,一为济世之舟,亦能磨砺心志,开阔眼界。习武可强其筋骨,增其胆魄;学药则能养其仁心,明辨万物。”
崔令仪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忧色渐被希冀的光芒取代:“焕郎思虑周全!习武强身,学药明理,确为立身安命之基!妾身深以为然!只是…” 她迟疑了一下,“骤然提出,云霁她…会否觉得突兀?或是…勾起从前不好的回忆?” 她始终记得女儿曾经对任何陌生事物、任何接近都充满的惊惧。
“所以,此事需谨慎。”陶焕沉声道,目光望向园中那一角掩映在花木丛中的小院——那是田语和无涯在陶府的居所,“田师与无涯先生,是助云霁走出阴霾、重见天光的引路人,亦是她最为信赖亲近的长者。他们对云霁的心性、进益,了解最深。此事,你我需先与他二人商议,听听他们的见解。若他们也认为可行,再由他们寻个合适的时机,以更自然的方式探探云霁的口风。若她愿意,自是最好;若她心中尚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