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将最后一根棉线穿过顶针时,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线轴上的“上海制造”字样——这是父亲托人从上海捎来的宝塔线,棉线细如发丝,却韧得能吊起半块砖头。她抬头看向窗外,贾张氏的影子正鬼鬼祟祟地在院门口晃,手里攥着的蓝布帕子鼓鼓囊囊,不用想也知道藏着要换的票证。
“晓娥妹子,在家忙呢?”贾张氏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黏糊糊地飘进来。娄晓娥没回头,手里的活计不停,将棉线在布面上绷出笔直的线迹——她在给母亲绣一件小袄的领口,针脚密得能数清根数。
“刚把棉花晒了晒,怕返潮。”娄晓娥的声音隔着纱窗传出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距离感。她看见贾张氏的影子在门框上顿了顿,帕子被捏得更紧了。
“你看这天说变就变,”贾张氏推门进来,眼睛直往炕头的木匣子瞟——那是娄晓娥放票证的地方,平时总锁着,“前儿跟你说的布票,你匀我一尺呗?大茂那小子要去相看,总不能穿打补丁的褂子。”
娄晓娥终于放下针线,转身时手里多了个装着碎布头的簸箕:“大妈您也知道,我家布票刚换了我妈的棉裤料,实在腾不出。”她弯腰往簸箕里捡线头,碎布堆里露出半张揉皱的地方粮票——那是故意露给贾张氏看的。
“地方票也行啊!”贾张氏的眼睛亮了,“我托人去供销社换,一尺换一尺还不行吗?”
“这票是给我爸换降压药的,”娄晓娥把簸箕往高处挪了挪,指尖压住粮票的一角,“医生说得多吃粗粮,粮本上的细粮配额不够,才用地方票换玉米面。”她故意把“降压药”三个字说得重,看着贾张氏的脸一点点沉下去。
正说着,秦淮茹端着个空碗进来,眼圈红红的:“晓娥妹子,能借我点碱面吗?面发过了,酸得厉害。”她的目光扫过簸箕,脚步顿了半秒——那半张粮票像块烙铁,烫得她喉咙发紧。
娄晓娥起身从灶台角落摸出个小纸包:“刚够揉两斤面的,你拿去。”递过去时,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秦淮茹的手腕,“我这儿有昨天剩的玉米面窝头,要不?”
秦淮茹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有碱面就够了。”转身要走,却被贾张氏拽住:“你家不是有细粮票吗?匀一尺给我,回头我还你两斤棒子面!”
“我那票是留着给棒梗做新鞋的……”秦淮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绞着围裙带子。娄晓娥看着她耳后那片泛红的皮肤——那是昨天被贾张氏推搡时撞在门框上的,现在还没消。
“其实吧,”娄晓娥突然开口,将簸箕里的碎布倒回针线笸箩,露出底下压着的铁皮盒,“我这儿有张过期的布票,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她打开盒子,拿出张泛黄的票证,“去年的,上面没写截止日期,您要不试试?”
贾张氏一把抢过去,对着光看了半天:“过期的能行吗?”
“难说,”娄晓娥把棉线重新绕回顶针,“前儿我用去年的粮票换了瓶酱油,供销社李姐没细看。”她故意停顿,看着贾张氏的喉结动了动,“不过您得答应我,要是用不了,别说是我给的。”
“那当然!”贾张氏揣好票证,脚步轻快地走了,连句道谢都忘了。秦淮茹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那票……”
“是真过期了。”娄晓娥打断她,将铁皮盒锁好,“去年冬天就作废了,李姐上周还念叨这事。”她拿起针线,顶针在布面上压出细密的凹痕,“秦姐,您家的碱面够吗?不够我再找找。”
秦淮茹猛地回过神,摇摇头:“够了,够了。”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下,“晓娥妹子,你那窝头……能给我两个吗?棒梗说想吃了。”
娄晓娥从灶台上拿起用布包着的窝头,递过去时特意多放了块咸菜:“刚热过的,拿回去趁热吃。”看着秦淮茹攥紧布包的手,她补充道,“布票的事,别跟人说。”
等秦淮茹的脚步声远了,娄晓娥才掀开炕席,从夹层里抽出张崭新的全国布票——这才是她真正要留着给母亲做棉袄的。刚才那场戏,不过是用半张废票和两个窝头,给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