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愿为陛下效死!”
“荡平辽东!”
……
呼喝声从点到面,从前排到后方,最终汇聚成虽然不算整齐划一,却足够汹涌澎湃的声浪。士兵们脸上的茫然畏惧,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有对赏赐的渴望,有被统帅决死之心激发的血气,更有一种“陛下与太尉皆与我同在”的虚幻归属感。他们是在回应皇帝的号召,也是在回应那位将自身置于绝境的老统帅。
曹爽的脸色在这一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司马懿句句不离“陛下”,却实实在在收买了军心!这老物,奸猾至此!
高台上的曹叡,面色稍霁。无论如何,军队的士气被调动起来了,这总归是好事。至于司马懿… … 他深深看了一眼台下那个持剑肃立的老臣,眼神复杂难明。
司马懿缓缓收剑入鞘,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他转向御座,再次深深跪拜下去,姿态谦卑如初。
“陛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老臣临行,别有肺腑之言,与讨贼方略之末节,尽书于此!军国大事,关乎社稷安危,老臣不敢不尽言于君前!乞请陛下,于老臣大军开拔之后,独览此奏!”
一时间,全场皆静。连风声与河水声似乎都停滞了。
曹叡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他深深看了司马懿一眼,对身旁的辟邪点了点头。辟邪连忙小跑下去,恭敬地接过那封沉甸甸的密奏。
曹爽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几乎能猜到那密奏里会写些什么——无非是极尽恭顺之能事,将自身姿态放到最低,将一切功劳归于皇帝,同时,也等于向所有人宣告,他司马懿与陛下之间有超越寻常君臣的密约!从此,任何针对他司马懿的谗言,在这份“独览”的密奏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好一招绑君入局的妙棋!
仪式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皇帝的车驾在羽林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返回那座巨大的洛阳城。曹爽与百官各自登车,他临上车前,最后回望一眼校场,目光阴鸷地掠过司马懿的身影,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司马师立于送行官员的队伍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的战车驶向大军最前方。直到那杆刚刚升起的、“征东大将军司马”的帅旗完全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缓缓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自己的车驾。父亲的叮嘱言犹在耳——“稳”与“忍”。
大军开拔了。
司马懿立于战车之上,手持黄钺,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战车缓缓驶过队列前方,所到之处,士兵们无不挺直胸膛,目光灼灼地追随着他们的统帅。
司马昭骑马紧随在战车之侧,他回望了一眼那巍峨如山、却又暗藏无数机锋的洛阳城廓,再看向身前父亲那虽略显佝偻、却仿佛能扛起整个天地重量的背影。 一股前所未有的激荡之情在他胸中澎湃。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父亲所说的“势”,究竟是什么。那是人心,是军心,是皇权,是道义,更是家族存亡的意志,被父亲以无上手腕,硬生生拧成的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
车轮滚滚,碾过初春尚且坚硬的土地。无数只脚步,踏起淡淡的烟尘。
风自洛水而起,带着料峭的寒意与湿润的水汽,扑打在每一个出征将士的脸上。它盘旋着,呜咽着,最终汇入这支沉默而坚定的洪流,一同向着东北方向,那遥远而未知的辽河,奔涌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