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深仇!罪民愿为太尉效死!
司马懿脸上怀疑的神色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浓了几分,他微微向前倾身,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报仇?空口白话,谁人不会?你说愿为我效死,那我问你,你能为我做什么?一个失了盐场、家破人亡的商贾,于我这四万大军有何用处?
田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向前膝行两步,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太尉!罪民有用!罪民知道一处隐秘浅滩,名曰‘哑口滩’,可渡辽水!水下有天然石梁,此时春汛未至,水势平缓,仅及马腹!罪民愿为大军向导,引王师过河!
司马懿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声音冰寒,哑口滩?说得倒是轻巧。你莫不是想将我大军诱至那所谓浅滩,然后让卑衍、杨祚伏兵尽出,半渡而击?这等伎俩,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 他最后一句话陡然加重,如同惊雷在帐中炸响,震得田韶浑身一颤。
田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和冤屈让他浑身发抖。他情急之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手忙脚乱地在怀中摸索着,最后掏出一块用粗布小心包裹的物事。他颤抖着双手将粗布揭开,露出一块质地温润、雕刻着古朴云纹的白色玉玦,玉玦中央刻着一个清晰的字。
太尉!这是...这是我家传了数代的玉玦,是祖上信物,比我的性命还要珍贵! 田韶将玉玦高高捧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罪民愿将此玉献与太尉!只求太尉信我一言!我田韶若存半分害太尉之心,叫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帐中诸将,如牛金、胡遵等人,见状皆面露不屑之色。一块玉玦?在这军国大事面前,简直可笑儿戏。连司马昭也微微蹙眉,觉得此人行事未免太过幼稚。
然而,司马懿却并未出言讥讽。他目光微凝,缓缓起身,走到田韶面前,伸手接过了那块玉玦。玉质触手温润,确是古物。他将其凑到灯下,仔细端详。起初神色尚显平淡,但很快,他目光一滞——在那玉玦繁复的云纹缝隙深处,借着灯光,竟能看到点点晶莹闪烁的微小颗粒,那是常年浸润在富含盐分的空气中,盐结晶渗入玉石肌理留下的痕迹,绝非短时间可以伪造!
司马懿不动声色,又将目光投向仍跪伏于地、双手高举的田韶。他伸出手,不是去扶,而是猛地一把握住了田韶的手腕,将其手掌摊开,就着灯光查看。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啊——皮肤粗糙黧黑,布满深深浅浅的裂口和老茧,指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变形,指甲缝里甚至还嵌着一些难以洗净的、带着咸腥气的污渍。这绝非久握刀剑的军士之手,更非养尊处优者所能拥有,分明是长年累月在盐场劳作,与盐块、卤水打交道留下的烙印!
司马懿缓缓松开手,心中的疑虑瞬间消去大半。他回到主位坐下,将那块玉玦轻轻放在案上,发出的一声轻响。他不再看田韶,而是目视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下达命令:哑口滩...一夜之间,能渡多少兵马?
田韶愣了一下,随即狂喜涌上心头,连忙叩首道:若准备充分,夜间行动,一夜可渡精兵万人!若分批进行,全军渡过需三夜!
司马懿沉吟片刻,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射,已有了决断。他对着帐外沉声道:来人!带田先生下去休息,好生款待,不得怠慢! 随即,他看向一脸错愕的田韶,语气缓和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田韶,若此战克定襄平,你的盐场,老夫做主,不仅原样奉还,朝廷另有封赏!但若你有半字虚言...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已让田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罪民...罪民绝无虚言!绝无虚言! 田韶连连叩首,被亲兵带了下去。
帐帘落下,中军帐内却瞬间炸开了锅。
毋丘俭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性情刚直,又是持节副帅,说话毫无顾忌:太尉!此事万万不可!此人来路不明,仅凭一番哭诉、一块破玉,安知不是公孙渊与卑衍设下的诱敌之计?辽水天险,一旦中伏,我军半渡而击,四万将士将葬身鱼腹,悔之晚矣!太尉三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