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愠怒或惊诧,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
“老臣……”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谢陛下隆恩,谢大将军……及诸位同僚美意。”
他微微停顿,似在喘息,又似在组织语言,目光温和地扫过御座上懵懂的小皇帝,最后落在曹爽身上。“臣年事已高,近来常感精力不济,于尚书台繁杂政务,确有力不从心之憾,深恐有所疏漏,辜负了先帝与陛下的托付之心,夙夜忧叹,难以安寝。”
他的话语里带着真诚的“自责”,让一些不明就里的官员面露同情之色。随即,他话锋承接得无比自然:“今日大将军此议,正合臣心。太傅之职,尊隆无比,若能借此卸去俗务,专心于经筵,为陛下讲解《春秋》《尚书》之微言大义,于国,可育圣主明君;于己,亦可安度残年。此实乃……两全其美之策,老臣……感激不尽。”
说到最后,他甚至还抬起袖口,轻轻拭了拭并无泪水的眼角,脸上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感激的神情。那姿态,那语气,完美得无懈可击,仿佛曹爽给予他的不是一杯鸩酒,而是一剂救命良药。
御座上的曹芳,在身旁黄门侍郎的低声提示下,用稚嫩而平板的声音说道:“准奏。”
两个字,尘埃落定。司马昭只觉得一股冰凉的屈辱感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出去的冲动。他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再看父亲那“恭顺”的背影,也不敢再看曹爽等人那胜利者的姿态。
散朝后,司马昭几乎是踩着虚浮的脚步回到府中的。太尉府——如今已是太傅府——门庭冷落,与往常并无二致,但在他眼中,那朱漆大门仿佛也黯淡了几分。院中那几株老梨树正开着繁密的白花,在他眼里却如同祭奠用的纸幡,透着凄冷。
他刚穿过前庭,便听到母亲张春华房中传来压抑着怒气的声响,杯盏掷地,清脆刺耳。“……欺人太甚!他们曹家便是如此对待三世老臣的?太傅?好一个尊荣无比的太傅!这分明是掘我司马氏的根基!”几个侍女战战兢兢地退避出来,不敢作声。母亲的愤懑如同炽热的火焰,灼烧着这府邸中本就凝滞的空气。
司马昭心中郁结更甚,他绕过正堂,下意识地向府邸深处的花园走去。然而,就在那梨树掩映的凉亭下,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父亲司马懿正与柏夫人对坐于石凳之上,中间一方棋盘,黑白子错落,局势似乎正到中盘。父亲拈着一枚黑子,神情专注地看着棋盘,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闲适笑意。阳光透过花枝的缝隙,在他深灰色的家常棉袍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也照亮了柏灵筠那沉静秀美的侧脸。她并未看棋,而是望着亭外一池春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此情此景,与朝堂上的暗流汹涌、母亲房中的怒火中烧,形成了近乎荒谬的对比。司马昭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隐在一株梨树后。
只听司马懿缓缓落下一子,声音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退一步,方能海阔天空。”他抬起眼,目光掠过棋盘,看向柏灵筠,那眼神中是一种无需言说的了然与共鸣,“昭伯(曹爽)他,不懂这个道理。”
柏灵筠闻言,转回目光,唇角微扬,那笑意清浅却意味深长:“大将军求的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自然看不到退步之后的万里云天。只是这局棋,才刚刚开始呢。”她的声音如清泉滴石,冷静而透彻。
司马懿不再言语,只轻轻颔首,视线重新落回棋枰之上,仿佛那纵横十九道,便是他的天下疆场。
司马昭怔在原地。父亲与柏夫人之间的寥寥数语,像一阵冷冽的风,瞬间吹散了他心头的些许躁热。他忽然意识到,父亲的“悠闲”并非麻木,柏夫人的“沉静”也非漠不关心,那是一种更深沉的、基于对局势共同理解的镇定。他不再停留,转身匆匆离去,心中却翻腾着比先前更为复杂的情绪。
他径直闯入兄长司马师的书房,连礼节都顾不上了。“兄长!”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今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