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被柏灵筠拦住,那女子言语温婉,态度却坚决,只说太傅与蒋济大人商议要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他端着那盅渐渐失温的汤,看着母亲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心中如同堵了一块寒冰。“父亲他……如今眼中,可还有母亲这数十年结发之情?”
他猛地抓住王元姬的手,那手冰凉。“元姬,我常夜半惊醒,汗透重衣。思及前朝霍光,何其显赫,身后家族夷灭;再看本朝……若他日……他日事有不成,或即便成了,后世史笔如铁,我司马氏岂非与王莽、董卓之流并列?‘叛臣’二字,如千钧重担,我怕……我怕担不起,更怕子孙后代永世不得翻身!”
室内烛火跳跃,映得他脸上阴影明灭不定。
王元姬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静静聆听着,直到他语声渐歇,只剩粗重的喘息。她沉默片刻,方柔声道:“夫君所虑,皆是正道,妾身明白。”她提起案上温着的执壶,为他重新斟满茶水,“然,妾闻江东陆逊,忠勤王事,辅佐太子,可谓竭智尽忠。然去岁吴国‘二宫之争’,他屡次上疏,触怒吴主,忧愤而亡。其子陆抗,如今在吴国亦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乱世之中,忠贞二字,有时反倒成了催命之符。”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冷静,看着自己的夫君:“妾观当今时局,大将军一党,自正始以来,改制《戊辰诏书》以削中正之权,尽用私昵;奢靡无度,凿窟室,蓄声伎,府中用度堪比宫廷;更兼兴势之败,丧师辱国,却只知文过饰非。其人其行,已渐失朝野士民之心。父亲与兄长所为,虽手段……酷烈了些,然细想来,亦是无奈自保,乃至……为家族,在这危局之中,寻一线渺茫的生机。”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愈发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世事如棋,非进即退。进一步或可海阔天空,退一步……恐是万丈深渊。妾知夫君心存仁念,顾惜名声,眷恋温情。然大势如此,犹如淮水东流,纵有千回百转,遇山阻石拦,亦终须归海。妾别无他求,只愿夫君行事,上不负家国社稷之托,下不愧天地良心之责,于这滔滔洪流之中,寻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司马昭怔怔地听着,妻子的话语像一道微光,穿透了他心中厚重的迷雾。他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数日后午后,太傅府书房。
窗外细雨绵绵,敲打着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室内,一缕檀香从博山炉中袅袅升起。司马懿半倚在胡床上,面容在缭绕的青烟后显得有些模糊。他指间夹着一枚温润的黑玉石棋子,久久未落。
司马昭坐在他对面,心神不宁。棋盘上,他执白,在右下角与黑棋激烈缠斗,虽然勉强做活一块,但外围尽失,局面已显局促。
“昭儿,”司马懿忽然开口,声音平缓,却让司马昭心头一跳,“你今日弈棋,过于计较边角得失,束手束脚,失了全局视野。”
他并未看儿子,目光仿佛穿透了棋盘,望向更远处。“西陲刚来的军报,蜀将姜维再次出石营,经董亭,南安太守陈泰正与之相持。姜维此人,惯会联结羌胡,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根基建在沙土之上。羌胡各部,利益纷杂,岂能真心为其所用?加之蜀道艰难,粮秣转运维艰。此等攻势,汹汹而来,实则为疥癣之疾,只需扼守要冲,坚壁清野,静待其粮尽兵疲,自可退敌。”
话音未落,司马懿手腕一沉,那枚黑子“啪”的一声脆响,决绝地落在了棋盘正中央的“天元”位之侧!这一落,全然不顾右下角那块尚在苦苦求活的黑棋大龙,转而于中腹构筑起一片磅礴浩瀚的势。
“看到了吗?”司马懿终于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古井寒潭,直直看向儿子,“边角数子,已成孤棋,陷入重围。若强行去救,则全局被动,处处受制;若果断弃之,则海阔天空,中腹顿成席卷之势。这,便是‘弃子争先’。”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一切伪装,直刺司马昭内心最彷徨的角落:“治国、齐家、乃至……立身存续,亦是此理。些许虚名,一时之仁,乃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