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惊慌,连忙躬身,避重就轻地答道:“陛下,老奴……老奴只盼着陛下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平安?曹芳嘴角扯出一抹苦涩。他不再追问,只是觉得这温暖的殿阁,比外面的倒春寒更加冰冷。
与此同时,凌云阁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司马懿已褪去朝服,换上一件半旧的深青色棉袍,斜倚在书房窗下的软榻上。他面前摊开着刚刚送来的《辞丞相九锡表》草稿。长子司马师与次子司马昭垂手立于榻前。
司马昭的目光掠过那份言辞恳切的奏表,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父亲,陛下昨日方才下诏,封赏丞相,此乃人臣极致。父亲为何急于辞让?如此坚决,是否会令一些追随我等之人,误解父亲无进取之意,进而心生犹豫?”
司马懿抬起眼皮,目光扫过次子,那眼神虽略带疲惫,却依旧锐利如鹰。“昭儿,你只观其表,未窥其里。”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此时不辞,更待何时?吾等所求,岂在一时之名位?”
他微微坐直了些,看向两个儿子:“子元,你可知曹操终其一生,为何只称魏王,未登帝位?”
司马师沉吟片刻,答道:“非不欲也,时未至也。汉室虽微,天下人心未完全归附,外有孙权、刘备,内有拥汉旧臣,贸然称尊,恐成众矢之的。”
“不错。”司马懿颔首,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沿,“今之形势,犹有过之。曹爽虽除,然朝中尚有夏侯玄、李丰之辈,心怀异志;地方上,王凌镇淮南,毋丘俭握幽州,彼等皆曹氏旧臣,岂能真心归附?此时若欣然登上丞相之位,受那九锡,无异于自立于炉火之上,招天下矢石齐发,徒令反对者同仇敌忾。”
他顿了顿,接过柏灵筠无声递上的参茶,呷了一口,继续道:“权力之要,在于实质,而非虚名。太祖武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要的是‘令诸侯’之实,非‘丞相’之名。我等今日,已控中枢,掌禁军,抉官吏,生杀予夺在握,此乃根基。丞相、九锡,华而不实,徒惹猜忌,乃取祸之道,非保身之策。”
他目光转向司马昭,语气加重:“即刻辞让,一可示天下以谦退,安抚人心,堵那悠悠众口;二可让陛下与太后安心,示我无僭越之心;三则可借此辞让,看清朝中哪些人是真心拥戴,哪些人是首鼠两端。此所谓,以退为进,弃虚名而取实利也。那些因我未居丞相之位便心生摇曳之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早些看清,岂非好事?”
司马昭恍然,躬身道:“父亲深谋远虑,儿子明白了。”
司马懿将奏表草稿轻轻合上,不再多言。这份迅速的谦退姿态,将为他赢得远比一个丞相头衔更重要的东西——时间和空间,去巩固那无声无息间建立起来的新秩序。
然而,在这权力巅峰之下,衰老与疾病的阴影已然袭来。
夜深人静时,凌云阁书房的灯火常亮至子时。司马懿伏案批阅着来自扬州关于东吴动向的密报,一阵难以抑制的剧烈咳嗽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用手帕捂住口,肩背因咳嗽而剧烈颤抖。柏灵筠悄无声息地走近,为他披上一件外袍,递上一盅一直温着的参汤。
“夫君,已是三更了,该歇息了。”她声音轻柔,带着担忧。
司马懿摆了摆手,待咳嗽平复,展开手帕,瞥见上面一丝若有若无的血丝,他眼神一凝,随即若无其事地将手帕收起。“无妨,只是前几日朝会后染了风寒,年老气弱,将息几日便好。”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
他自己清楚,高平陵之变前后那殚精竭虑的谋划、洛水边指天誓日的表演、事后冷酷无情的清算,以及如今平衡朝局、压制内外的重重压力,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早已刺入他年过七旬的躯体深处。这次缠绵不去的风寒,不过是积劳成疾的一次爆发。
他强撑着喝下参汤,那股温热的液体暂时驱散了胸口的憋闷和阵阵眩晕。他抬眼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一轮残月孤悬,清冷的光辉映照着洛阳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