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腔悲切。她转过身,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哀伤。
“明天戏台就要拆了,”她轻声说,“我们无处可去了。”
我惊醒,天已蒙蒙亮。拆迁队马上就要来了。
我忽然想起仓库里那些从火场残骸中抢救出来的戏服道具,上面还沾着焦黑的痕迹。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这些亡魂要的不是吓人,只是一个安身之所。
我飞奔回仓库,找出一个相对完整的戏箱,又跑回戏台前,点燃三支烟插在地上,轻声说:“诸位若无处可去,可暂居此箱,我定寻一处清净之地供奉。”
风中似有叹息声。
拆迁队来了,轰隆隆的推土机很快将戏台夷为平地。我从废墟中捡了几块木料,回去后请人做了一个小戏台模型,连同那个戏箱一起供奉在文化站的储藏室里。
说来也怪,从那以后,再没人在雨夜听见唱戏声。
去年,文化站翻修,我在戏箱底部发现一本烧焦大半的戏本,封面上隐约可见“牡丹亭新编”字样。翻到最后一页,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愿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永不落幕。”
我把这本残卷送到了县档案馆,附上了我所知道的一切。档案馆的同志说,这是关于德盛班唯一现世的实物证据。
如今我已退休,偶尔还会梦见那座戏台,台上灯火通明,台下座无虚席。我知道,有些记忆,即使肉身湮灭,灵魂也会执着地重复;有些故事,即使被时光掩埋,也终会在某个雨夜,悄然回响。
那夜水洼中的宅院喜宴,或许就是小翠红生前最后的欢乐时光。而她和她同伴的冤魂,在戏台上唱了半个世纪的悲欢离合,只为等人听见,等人记得。
人如是,鬼亦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