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清明刚过,东北黑土地上的积雪化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黝黑的泥土。我们家族住在辽北一个叫靠山屯的小村子里,屯子往后山走三里地,有一片白桦林,林子里就是我们老李家的祖坟地。
守墓的是我远房二爷,七十有三,一个人住在坟地边的土房里,一住就是三十年。清明后第五天,他慌里慌张跑回屯子,嘴唇发紫,脸色惨白,说是祖坟一连三夜传出怪声——不是风声,不是动物叫,是实实在在的敲击棺材盖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从地底下闷闷地传上来。
“像是有人在棺材里敲门,想出来。”二爷抽着旱烟,手抖得厉害。
我那年二十八,在县城报社当记者,受过现代教育,本不信这些。但家族里长辈们重视,我便也跟着返回坟地查看。
祖坟地埋着七代李氏先人,近百个坟包。二爷领我们到最老的一座坟前——那是我们家族来东北开荒的始祖,李满仓的坟,立碑于光绪三年。
“声音就是从这底下传出来的。”二爷指着坟包。
我蹲下身仔细看,心里一惊。坟堆的封土明显松动,边缘有数道深约寸许的痕迹,不像是动物爪子刨的,倒像是人的手指抓挠出来的。最令人不安的是,坟边一棵老白桦树的树皮被剥去一大片,上面似乎有用指甲刻划的字迹,模糊难辨,但细看能认出是“迁我”二字。
“这肯定是有人恶作剧。”我断言。
三叔摇摇头:“你懂什么,这是老祖宗发怒了。”
家族里最年长的姑奶奶说话了,她八十六岁,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我连着三晚梦见满仓老祖,穿着破衣烂衫,站在一片荒地里对我吼:‘你们占了我的地,扰了我的清静!’”
事情就这么悬着了。家族决定轮流守夜,弄个水落石出。我被安排在第三晚,和二爷一起。
那晚月明星稀,白桦林在春风中沙沙作响。我和二爷坐在坟地边的小屋里,透过窗户正好能看到李满仓的坟。
“二爷,您真听见声音了?”我小声问。
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坟地方向:“不只听见,我还看见东西了。”
“看见什么?”
“第三天晚上,我提着煤油灯出去看,有个黑影在满仓老祖坟前跪着,一下一下地磕头。我喊了一声,那黑影回头看我一眼,嗖地就不见了。”
“是人吧?”
二爷转头看我,眼神复杂:“那脸我认得,是满仓老祖的脸,族谱里那张画像我看了一辈子,错不了。”
我后背一阵发凉,强作镇定:“可能是有人扮的。”
二爷摇摇头,不再说话。
夜深了,我打起瞌睡。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咚咚”声把我惊醒。声音确实是从祖坟方向传来的,沉闷而有节奏,像是有人在敲击什么中空的东西。
我抓起手电筒就要冲出去,二爷拉住我:“等等,你看。”
月光下,李满仓的坟包上,封土正在微微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抓挠痕迹似乎又深了几分。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还是鼓起勇气,推开屋门,朝坟地走去。
“谁在那儿?”我大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响亮。
敲击声戛然而止。坟包也不再颤动。一切恢复死寂,只有风吹白桦的沙沙声。
我走近李满仓的坟,打着手电仔细查看。新翻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那些抓痕边缘湿润,显然是刚形成的。我蹲下身,伸手触摸坟土,冰凉刺骨。
就在这时,我清楚地听见地底下传来一声叹息,悠长而疲惫,仿佛一个累极了的人终于放下了重担。那声音穿过泥土,穿过棺木,直直钻进我的耳朵。
我连滚带爬地跑回小屋,一夜无眠。
第二天,家族召开会议。姑奶奶坚持要请萨满来看看,三叔则认为应该迁坟。我父亲这一支则主张理性处理,先联系文物部门,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