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愣愣地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纤细的背影,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又酸又涨。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在骂他。
杨岚提着医疗箱,重新半蹲了下来。她打开箱子,里面瓶瓶罐罐,纱布棉签,药膏镊子,一应俱全,像一个小型的移动诊所。那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器械,和上面印着的“军区总院”字样,无声地彰显着这个家庭主人不凡的身份。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她拧开一支印着外文的、银色管状药膏,用消过毒的棉签,蘸取了一些晶莹剔透的、散发着清凉薄荷香气的膏体。然后,她轻轻地托起方俊那只被冷水冲得有些发白的手,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于虔诚的专注,一点一点地将药膏涂抹在那片刺眼的红肿之上。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带着药香的清凉,瞬间就缓解了皮肤上火烧火燎的灼痛。可方俊的心里,却像是被点燃了一座火山,一股滚烫的、陌生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岩浆,在他的四肢百骸里,疯狂地奔涌、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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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柔。
李秀莲的温柔,是粗糙的,是带着黄土地气息的。是寒冬腊月里,不由分说地,硬塞给你的一块滚烫的烤红薯,虽然会把你的手烫得通红,但那股子暖意,却能从手心,一直暖到你的心窝里。她的爱,像高粱烧,直接,热烈,呛人,却也醉人。
而杨岚的温柔,却是细腻的,是带着书卷气和药香味的。它像一泓清冽的、甘甜的江南山泉,没有味道,却能在你最干渴的时候,无声无息地,一点一点地渗透你内心最干涸的角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就彻底沉溺,无法自拔。她的爱,像一杯陈年的女儿红,入口绵柔,后劲,却足以将你整个人生,都浸泡得微醺。
“好了。”
杨岚仔细地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完毕。她又拿出干净的、雪白的纱布卷,用一种专业而又娴熟的手法,为他的手,做了一个简单而又牢固的包扎。
“这几天,伤口千万不能碰水,洗脸的时候要注意。”她一边灵巧地打着一个外科结,一边像个不放心的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叮嘱道,“饭盒我让小张帮你打,稿子……你也先别写了。字写多了,会反复牵动烫伤部位的皮肤,不利于愈合。笔记我看见了,都堆在桌上,我……我晚上没什么事,可以帮你先把父亲口述的部分整理出来。”
“不行!”
方俊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从喉咙里吼出了这两个字!
然后,他猛地将自己那只被包裹得像个粽子的手,从她手里粗暴地抽了回来,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一般!
杨岚的身体猛地一僵。她那双正在打结的、灵巧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保持着那个姿势。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清亮的、刚刚还闪烁着温柔光芒的眼眸里,瞬间,就涌上了一层受伤的、委屈的、如同迷雾般的水汽。她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会换来他如此剧烈而又决绝的反应。
方俊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有多么的过激,多么的……伤人。
他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的、像一只被主人无理踢开的小猫一样的模样,心,像被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可那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我的意思是……我一个大男人,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工作,不能耽误。更……更不能再麻烦你了。”
可这解释,在这暧昧而又压抑的气氛下,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冷酷的、欲盖弥彰的借口。
卫生间里,再次陷入了尴尬的、令人心碎的沉默。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照得清清楚楚。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半蹲着,互相看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个压抑到快要爆炸的僵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