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清理地上的碎玻璃。
“小方啊,”老将军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年轻人,就是毛手毛脚!一点小伤,就闹得鸡飞狗跳。你看看,把我们家岚岚,都吓坏了。”
方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知道,老将军这句话,意有所指。
“对不起,首长!我……我下次一定注意!”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得有些异常。
“嗯。”老将军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长辈的慈爱,也有领导者的审视,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意。
这个晚上,方俊在老将军面前,几乎是彻彻底底地被“扒光”了。他心里的所有秘密、所有挣扎,都在这个洞察一切的老人面前无所遁形。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夜色已深。
方俊打开灯,房间里,只有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发出微弱的光。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是都市里稀疏的灯火和若有若无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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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自己那只被杨岚细心包扎过的右手。洁白的纱布,像一道醒目的符咒,缠绕在他的手背上。药膏的清凉和香气,似乎还在空气中弥漫。
他慢慢地抬起手,将纱布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嗅。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她体温的味道,让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他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李秀莲那张笑脸。
那个在高粱地里,与他许下诺言的姑娘。那个在山洪中,与他患难与共的村姑。那个在旧磨坊里,向他学习识字的少女。
“人家方俊是天上的雄鹰,是要去飞几万里的。咱呢,咱就是这黄土地里的一棵草,根就扎在这儿,挪不动窝。你见过鹰跟草能过一辈子吗?。”
李秀莲信里的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再次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窝。那句话,切割着他们曾经的一切,也切割着他自己的过去。他曾以为,那是命运的捉弄,是时代的洪流。可现在,当杨岚那双清澈的眼睛,无声地质问他时,他才发现,那更像是一场针对他的“背叛”。
父母的干预,李大栓的逼迫,还有王卫国与李秀莲的结合……每一步,都像是他被推向深渊的帮凶。他曾为此愤怒、悲伤,甚至感到彻骨的委屈。可现在,那股愤怒,却慢慢变成了对自己无能的憎恨。
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没有勇气去反抗。
他恨自己,为了所谓的“前途”,为了“体面”,亲手用一个谎言,杀死了那个曾经鲜活的、炽热的李秀莲。
他走回床边,从自己的行李包最底层,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里面,是那枚他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三等功军功章,以及那双绣着一对比翼鸟的鞋垫。
他拿起那枚军功章。冰冷的金属,带着他浴血奋战的记忆。他想起自己另一枚二等功的军功章,已经把它送给王卫国,那个为了他,不惜犯纪律,甚至牺牲生命的兄弟。
“俺不怕死。”
王卫国的血书,和他在炮火中飞身而出的身影,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前一帧一帧地播放。那个憨厚、朴实,却又执拗得让人心疼的兄弟。
“这……是你的。”
方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沙哑。他将那枚军功章,轻轻地放在那双鞋垫上。
鞋垫上的比翼鸟,刺眼得很。那曾是他和李秀莲之间,最纯洁、最滚烫的爱情信物。可现在,它们却像一对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无力地躺在那里,被尘埃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绝望。
他是一个活下来的人。他带着施斌班长的期望,带着王卫国的嘱托,更带着那份沉重的、无法摆脱的幸存者愧疚。
“活下来的人,要连着牺牲的人那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杨岚的声音,像一道微弱的光,再次穿透他心底的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