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俊没有去训练场。他径直走向了营部。
教导员李卫东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他抬头看到方俊进来，有些意外：“小方啊，回来啦！老将军那边的工作顺利吧？怎么不在省城多玩几天，这么快就回来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
方俊立正，敬了个军礼，声音有些沙哑：“报告教导员！一切顺利！首长对回忆录的初稿很满意。”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那句早已在心底排练了无数遍的话：“教导员，我……我想申请退伍。”
李卫东的笔，在纸上猛地划出一条长长的墨迹。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方俊。
“你说什么？退伍？”李卫东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小方，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现在可是侦察班的骨干，也是立了战功的英雄！这次你在军区帮助写回忆录，老将军对你更是器重有加！只要再坚持几年，提干那是有希望的。你现在退伍，把这么好的前程，说扔就扔了？！”
方俊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知道，教导员说得没错。可那些曾经令他心驰神往的“前程”和“荣耀”，此刻在他眼里，却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让他感到窒息。
“教导员，我……我意已决。”方俊低着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压抑，“我感觉……我可能不适合再继续留在部队了。我……我太累了。”
他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那些纠缠着他的情感和秘密，太过沉重，他无法开口。
李卫东看着他那张苍白而又疲惫的脸，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心头不由得一震。他是一名老兵，他懂得有些伤痛，是无法用言语来治愈的。他想起了方俊在南疆战场的英勇，也想起了施斌班长牺牲后，方俊那段如死人般沉寂的日子。他知道，这个孩子，承受了太多。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方俊都以为他会直接拒绝。
“唉……”李卫东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递给方俊一支，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雾缭绕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惋惜。
“小方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你在战场上，是条好汉。可生活这玩意儿，有时候比战场还难。它不是一枪一炮就能解决的。”
李卫东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一丝长辈的慈爱，“这样吧，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我把你的申请，暂时压一压。让你再冷静冷静，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他没有逼迫，也没有指责。这反而让方俊心里更加难受。他知道，教导员这是在给他机会，给他台阶。可他，真的觉得再也走不动了。
方俊敬了个军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默默地离开了办公室。他的背影，在营部走廊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萧瑟和孤寂。
回到宿舍，方俊拉上蚊帐，蒙头躺下。窗外，是海风吹过桉树林发出的“沙沙”声，像是一首低沉的挽歌，为他那早已逝去的青春和梦想，无声地哀悼着。
接下来的几天，方俊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谢绝了所有战友的关心。他没有再去训练，也没有再去观察哨。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或者蒙头睡觉，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逃避所有的一切。
退伍的申请，就像压在他心口的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退伍后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回到上海，继续父母安排的“体面”生活吗？他觉得那比死还难受。去一个对自己几乎陌生了的城市，从头开始？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战友们悄悄来看过他。有人递来水果，有人塞来烟，还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憋了半天只吐出一句：“兄弟，想开点。”可这些关心，只让他更觉得孤独。他笑不出来，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夜里，他常常睁着眼，盯着蚊帐上摇曳的影子，回忆南疆的硝烟，回忆兄弟们的笑声与牺牲。心口像被刀子割开，疼得无法呼吸。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迎接那份被他称为“解脱”的退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