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一跃而起,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那是在战场上,被逼入绝境时,才会迸发出的、属于侦察兵的凶悍和冷静。
他坐到书桌前,铺开稿纸。
刘科长说得对,姿态要低,态度要诚恳。所以,检查的开头,他写得无比“深刻”。
“尊敬的部领导:我就近期个人生活作风问题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向组织进行深刻检讨。我辜负了组织的培养和信任,给部队的声誉抹了黑……我对此感到万分的羞愧和自责……”
他把能想到的检讨用词,全都用上了。然后,他话锋一转,开始“交代”事情的经过。
他没有直接反驳告状信的内容,而是巧妙地运用了春秋笔法。
“……我与张晓雯同志,初次见面于今年X月X日晚,由双方父母安排,共进晚餐。席间,因我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与张晓雯同志交流甚少。饭后,我便返回部队,此后,再无任何联系。对于家母信中所提及的‘婚约’一事,在我本人看来,实为长辈们的美好祝愿。由于我长期在部队,对于地方上‘先订亲后恋爱’的习俗缺乏了解,主观地认为婚姻必须以深厚的感情为基础。因此,在接到家父‘命令订婚’的来信后,深感仓促,遂冒昧地给张晓雯同志写信,阐明了我的想法,希望能解除这个由长辈们造成的‘美丽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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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通人情世故”、“思想观念保守”但“对感情负责”的书呆子形象。
写到这里,他停下了笔。光有这些,还不够。这只是辩解,没有证据。孙海平他们一样可以认定他是在狡辩。
他需要一颗真正的“子弹”,一颗能够击中要害,让对方哑口无言的“子弹”!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角那本《杨副司令员回忆录·淮海战役卷》的草稿上。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形成。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写了下去。
“……我之所以对婚姻大事看得如此之重,宁愿冒着得罪双方家庭的风险,也要坚持‘感情第一’的原则,是深受一位革命前辈的影响。他,就是我军的杨德贵副司令员。”
他笔锋一转,把杨副司令这面大旗给扯了过来!
“在为杨副司令员撰写回忆录期间,我曾有幸听他老人家谈及过自己的婚姻。他与夫人在战火中相识,感情历经生死考验,坚如磐石。老将军曾教导我:‘小方啊,一个革命军人,对党要忠诚,对人民要负责,对家庭,也一样要负责!找对象,不能光看条件,更要看两个人是不是一条心!两口子心不往一处想,劲不往一处使,那不是家庭,那是两个人的战场!’老将军的话,对我触动极大,字字句句,我都铭记在心。”
写到这里,他甚至把自己都给感动了。这话当然不是杨副司令的原话,但是,这是从老将军那些传奇经历中,完全可以提炼出来的精神!谁敢说这不是老将军的思想?
他还嫌不够,又加了一记猛料。
“……也正因此,当我从战场上下来,面对组织和家庭的关心,我感到十分惶恐。因为在我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她是一位在越南前线的战地医生,我们曾在炮火中相识,但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回国后,我曾想尽办法寻找,却杳无音信。我固执地认为,在没有放下她之前,我没有资格去接受另一段感情,那样做,是对张晓雯同志,也是对我心中那个‘她’的巨大不公。”
他把自己为杨岚撒的那个谎,巧妙地、半真半假地,写进了检查里!
他这是在赌!
赌孙海平不敢去向杨副司令求证他是否说过那番话!赌这师部里没人敢去深究一个战斗英雄“心中牺牲的未婚妻”这个敏感话题!
他把自己的个人品德问题,上升到了“学习革命前辈高尚情操”的高度;把自己的“背信弃义”,包装成了“为情所困,坚守承诺”的痴情形象。
这已经不是一份检查了,这简直是一份精心策划的战斗檄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