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向东急行军数日。
当独立旅的先头部队,刚踏入太原外围的战区范围,一股子烂到骨子里的味儿,就扑面而来。
那味道混着硝烟、焦土,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李云龙骑在马上,用力吸了吸鼻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打了一辈子仗,对这味儿再熟不过。
可从没有哪一次,这味道会如此冲鼻子,冲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
越往前走,眼前的景象,就越让这些从晋西北山沟里杀出来的汉子们,心头发沉。
远方的地平线,天不是蓝的,是一种灰蒙蒙的,被炮火熏出来的灰红色。
连绵不绝的炮声,跟闷雷似的,从几十里外的地方滚过来,一声接一声,永不停歇,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发颤。
路两边,不再是熟悉的黄土高坡。
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头的,被炮火反复犁过的焦黑土地。
大地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战壕和一个个巨大的炮弹坑。
残破的枪支,烧成骨架的卡车,被炸断的马腿,扔得到处都是。
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具来不及收敛的,已经发黑肿胀的尸体,倒在弹坑边上。
空气里,飘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腐臭。
独立旅的队伍,行进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战士们脸上的轻松和兴奋,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闷头走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四处瞟,想把这片残酷的战场,刻进脑子里。
就在这时,一队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迎面走了过来。
那是一支被打残了的中央军部队。
他们没了队列,三三两两,互相搀着,默默地往后方挪。
独立旅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给他们让开了路。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些伤兵,几乎找不出一个囫囵个儿的。
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有的半边脸都烧焦了,一只眼睛空荡荡的。
一个年轻的士兵,肚子被炸开了个大口子,肠子都往外冒,他只拿一块破布草草捂着,在两个战友的搀扶下,机械地往前走。
他们的军装,早被血和泥糊成了看不出颜色的硬壳。
最让人心头发毛的,是他们的眼神。
那是一种空洞的,麻木的,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眼神。
他们的魂儿,好像已经永远留在了前头的阵地上。
他们从独立旅的队伍旁走过,没看任何人一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瞅着前方,好像那里才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整个独立旅,鸦雀无声。
李云龙的嘴唇动了动,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他娘的”,硬生生让他咽了回去。
他看着那些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没骂娘。
他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划了好几次火柴,才点着。
他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都带着点哆嗦。
“老李。”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李逍遥,声音有些沙哑。
“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地方,人命不值钱。”
李逍遥没说话,他的脸色同样沉重。
他清楚,这第一课,比任何战前动员都来得更狠,也更直接。
这就是会战。
不是一个山头,一个村子,一个县城的争夺。
这是拿师,拿军当柴火,往一个巨大的,无情的绞肉机里填。
在这里,个人的勇武,精妙的战术,都可能在铺天盖地的炮火面前,一钱不值。
一个从骑兵营过来的老兵,跳下马,从路边一个弹坑里,捡起一个被炸穿了的德式钢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