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的门帘被掀开,夹着雪籽的寒风灌了进来,桌上的煤油灯火苗猛地一矮。
那个从延安来的信使,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白霜,嘴唇干裂起皮,显然是一路疾驰,连口热水都没顾上喝。
李逍遥的视线越过他递来的信件,落在他那张冻得发紫的年轻脸庞上。
“警卫员。”
李逍遥的声音很稳。
“带这位同志下去,先灌一碗最热的姜汤,再给他弄最好的饭菜,让他歇着。”
“是!”
警卫员应声上前。
信使却摇了摇头,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件,双手郑重地举着。
“旅长,请先接信,这是命令。”
李逍遥伸出手,指尖触到油布,上面残留的体温和一路风雪带来的冰冷交织在一起。
他接了过来,东西很沉。
“去吧,这也是命令。”
李逍遥又说了一遍,语气里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
信使这才点头,跟着警卫员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他还是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李逍遥,眼神里是一种混杂着敬佩和期待的复杂情绪。
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窑洞里只剩下李逍遥和赵刚两人,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李逍遥走到桌前,一层层解开浸油的布,露出一个牛皮信封。
信封的封口,烙着一个鲜红的五角星火漆印。
他用小刀挑开火漆,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赵刚凑过来,两人一同低头看去。
信纸只有一张,上面的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苍劲,力道几乎要透出纸背。
开头的问候不像上级对下级,更像家里的长辈在关心远方的子侄。
信里先提到了独立旅的战绩,尤其是阳明堡。
“阳明堡一役,打得很好,给骄横的日寇当头一棒,也给华北的斗争提了气。你们的勇敢和智慧,总部是看在眼里的。”
几句话,肯定了功绩,没有多余的褒奖。
紧接着,笔锋一转,问题变得尖锐起来。
“然,一役之胜利,固然可喜,却难改全局之困顿。我党我军,起于草莽,家底薄弱。枪支弹药,仰赖缴获,时常有上顿无下顿之忧;军工生产,近乎于无,一枪一弹,皆为我将士以血肉换之。此为我军最大之软肋,亦是决定此战未来走向之关键。”
李逍遥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砸在他心上最疼的地方。
那些因为子弹打光,只能端着刺刀冲向机枪的战士。
那些因为缺药,只能在痛苦中看着伤口溃烂的年轻生命。
孔捷那条差点废掉的胳膊。
狗剩那封没能寄出的家信,和那几张被血浸透的法币。
他提出的“熔炉”计划,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远在延安的首长们,看得比他更远,更透。
赵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知道,信里真正要说的东西,要来了。
李逍遥的视线继续下移。
信里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抗战至今,我军在军事斗争上,已积累诸多经验,证明了人民战争之伟力。然,战争打到今日,已非单纯兵力与战术之比拼,更是国力与工业之较量。日寇虽小,其国有完善之工业体系,可源源不断造出飞机大炮;我中华虽大,却积贫积弱,工业基础薄如蝉翼,处处受制于人。”
“此等局面,若不改变,我军纵使百战百胜,亦不过是饮鸩止渴。缴获一把枪,打光十发弹,终有油尽灯枯之一日。我们不能永远让我们的战士,用胸膛去填平与敌人装备上的巨大差距。”
“我们必须有自己造血的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