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锁寒山道
暮春的雨来得急。
沈砚之挑着书箱刚转过鹰嘴崖,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下来。他抬头望天,铅灰色的云压得山都矮了半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瞬间泥泞难行。书箱里的《齐民要术》被雨水浸了边角,他心疼得直咬牙,只能咬着牙往山下赶——听说再走二十里有个叫青棠的村子,可此刻连个屋檐都瞧不见。
雨越下越大,沈砚之的粗布青衫早贴在背上,草鞋里能倒出水来。他正踉跄间,忽见山坳里飘起一缕炊烟,淡得像要散在雨雾里。惊喜之下,他加快脚步,待转过弯才发现,所谓“村子”不过是几间歪斜的土屋,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的麦秸,门扉半掩,却无半点人声。
“有人吗?”他试探着喊了一声,雨声吞没了尾音。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劈开天幕,照见村东头有座古庙。朱漆大门虽已斑驳,门楣上“显济庙”三个金字却还清晰。庙前两株老槐被雷劈过,焦黑的枝桠像两只枯手,却偏生在雨里撑出片瓦檐。
沈砚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冲过去拍门。门内传来“吱呀”一声,一个穿灰布短打的老人探出头,皱纹里沾着雨珠:“外头后生,可是要避雨?”
“正是!晚生沈砚之,赴考路过,不想雨大迷了路。”他抹了把脸上的水,“不知庙中可容身?”
老人上下打量他几眼,侧身让开:“进来吧,灶上有热粥。”
庙内比想象中宽敞,正殿供着尊黑脸神像,金漆剥落处露出泥胎,两侧配殿却门窗紧闭。地上摆着七八双湿鞋,沈砚之留意到其中一双是女子绣鞋,鞋尖缀着珍珠,针脚极细。
“老丈是守庙的?”他换好干鞋,见老人往灶间走,“这庙香火不旺,您如何肯守?”
老人舀粥的手顿了顿:“老汉姓周,本是山下村民。十年前山洪冲了村子,只剩我一个。显济庙的老主持说我是善人,收留我在庙里看门。后来……后来其他人都搬走了,我就一直住这儿。”
粥是糙米熬的,沈砚之喝着,听周伯絮叨。原来这显济庙本是唐代所建,供的是镇水的“黑水龙王”。十年前山洪暴发,村里死了百来口人,大家都说是龙王爷发怒,慢慢就没人敢来了。周伯却觉得是庙破了,龙王爷没地方住才降祸,所以坚持守着。
“那配殿怎么锁着?”沈砚之瞥见西配殿的门闩得死紧,“莫不是供着什么宝贝?”
周伯的手一抖,粥勺“当啷”掉进锅里:“没什么,早年存放经卷的,早空了。”
雨停时已是深夜。沈砚之谢过周伯,打算在廊下将就一夜。可刚躺下,就听见西配殿传来“咔嗒”一声——像是门闩被拨开了。
他屏住呼吸,听见木屐踩过青石板的声音,很慢,很轻,像有人拖着脚腕。接着是女子低低的啜泣,混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沈砚之壮着胆子摸出书箱里的铜灯盏,点亮后往配殿方向照去。
月光透过破窗棂,照见个穿水红裙的女子,背对着他跪在地上。她的脚腕上扣着粗铁链,每动一下都磨出火星。沈砚之想喊,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只能看着她缓缓转过脸——那张脸没有五官,皮肤像泡发的腐肉,正往下滴着水。
“救……命……”沙哑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水腥气。
沈砚之连滚带爬往周伯屋里跑,撞开门时正撞翻了油灯。周伯举着柴刀坐起来,见他吓成这样,皱眉道:“又做噩梦了?”
“配、配殿里有鬼!”沈砚之喘着气,“穿红裙的女子,没脸,脚腕有铁链……”
周伯的脸瞬间白了。他扑通跪在地上,对着显济神像磕头:“龙王爷恕罪!是我嘴贱,不该提配殿……”
“到底怎么回事?”
周伯浑身发抖:“十年前山洪,村里有个嫁去外乡的姑娘回来寻亲。她男人在洪灾里没了,她就跪在庙门口要见丈夫最后一面。老主持心善,让她进了配殿……结果第二天,庙祝去送饭,发现她吊死在房梁上,脚腕拴着庙里的镇殿铁链。老主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