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易家出来,周晋翼让王铁柱扛着半扇羊,小李提着装着明太鱼和辣白菜的帆布袋,自己则揣着用牛皮纸包好的钱,往四合院后头的小平房走。越靠近,心里越沉——那排小平房比四合院矮了半截,墙皮斑驳得露出里面的黄土,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寒风卷着碎雪往里灌,连屋檐下挂着的干辣椒串都显得稀稀拉拉。
“就是这儿了。”周晋翼停在最里头的一扇木门前,门楣上贴着张褪色的“福”字,边角都卷了边。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孩子的小声嘀咕。
开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袖口磨破了没补,露出里面的棉絮,手上冻得通红,还沾着面屑——正是老王的妻子刘桂兰。看到周晋翼,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下子红了:“您是……周营长?老王之前跟我提过您!”
“嫂子,我来看您和孩子。”周晋翼侧身进门,屋里的景象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低矮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破旧的土炕和一个掉漆的木箱,炕上铺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褥子,两个孩子缩在炕角,大的男孩约莫8岁,穿着不合身的小棉袄,袖口快遮到手掌,小的女孩才6岁,脸蛋冻得通红,正抱着个缺了耳朵的粗瓷碗。
“快坐!我给您倒热水!”刘桂兰忙不迭地要去拿水壶,周晋翼连忙拦住:“嫂子别忙活,我今天来,是给您送点东西,还有老王的抚恤金。”
王铁柱把半扇羊放在墙角,羊肉还带着冰霜,在昏暗的屋里显得格外扎眼;小李把帆布袋放在木箱上,明太鱼的咸香瞬间散开来。刘桂兰看着这些东西,嘴唇动了动,眼泪先掉了下来:“周营长,这……这也太多了,俺们不能要这么多……”
“嫂子,这是应该的。”周晋翼从怀里掏出牛皮纸包,递到她手里,“这里面是老王的抚恤金——部队发的牺牲补助金 800元,加上我跟营里战友凑的 400元,一共 1200元。您拿着,给孩子添件新衣裳,买点过冬的煤,别再冻着。”
“一……一千二?”刘桂兰的手猛地一抖,牛皮纸包差点掉在地上。她赶紧用双手攥紧,纸包的厚度和重量让她不敢相信——在 1957年,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四十元,1200元足够一家人省吃俭用过上三四年,说是“巨款”一点不夸张。她嘴唇哆嗦着,眼泪砸在纸包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周营长,这……这太多了,老王要是知道,肯定不让俺要这么多……”
“老王是为了保家卫国牺牲的,这是他应得的,也是俺们这些战友的心意。”周晋翼坐在炕沿上,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孩子怯生生地往刘桂兰身后躲,却偷偷盯着墙角的羊肉,咽了口唾沫。周晋翼心里一软,接着说:“嫂子,光给钱也不是长久办法。明年开春要办肉联厂,您要是愿意,到时候来厂里管仓库,活儿不重,还能照看着孩子,每月给您开三十五元工资,跟厂里正式工一样。”
刘桂兰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俺……俺也能去工厂上班?俺没读过书,怕干不好……”
“不难,就是记记出入库的数量,我让战士们教您,很快就能学会。”周晋翼笑着说,“要是您觉得照顾孩子不方便,也不用急,先在家把孩子带大。等男孩长到十六岁,直接来肉联厂学技术,我给他安排个稳妥的岗位;女孩要是愿意,以后也能来厂里干后勤,总之,您家的生计,我包了。”
这话像颗定心丸,砸在刘桂兰心里。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出声,不是委屈,是感动——老王牺牲后,她总怕自己撑不下去,现在不仅有了救命的钱,还有了长远的指望。旁边的小男孩似懂非懂,却知道眼前的叔叔是来帮他们的,小声说:“娘,俺以后想跟叔叔学开车,像爹那样当解放军!”
周晋翼摸了摸孩子的头,眼眶也有点热:“好啊,等你长大,要是想当兵,叔叔帮你报名;要是想在肉联厂干,叔叔也教你开卡车。”
刘桂兰哭了好一会儿,才擦干眼泪,从木箱里翻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老王的军功章——一枚二等功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