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的会客厅里,红木桌椅擦得锃亮,墙面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笔触沉稳,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桌上的青花瓷茶杯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一碟松子糖、一碟桂花糕,都是精致却不张扬的点心,恰好衬出娄家“藏富”的家风。
周晋翼刚在客座坐下,娄半城便端起茶杯,指尖搭在杯沿,目光温和却带着几分探究:“周营长久仰大名。我听说您带着汽车营刚从北边回来,接下来还要集体转业,能在百忙之中过来寒舍;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不知道您今日到访,所谓何事?”
他说话语速平缓,却没绕半分弯子。毕竟周晋翼是军人,直来直去的性子,没必要用虚话客套,倒不如直接问清来意,也省得彼此猜度。
周晋翼放下手里的布包,布包上绣着简单的兰草纹样,是他特意找营里的女同志帮忙缝的,装着给谭美丽的点心。他坐直身子,语气郑重却不僵硬:“娄先生客气了。我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公务,是为了完成家母的遗愿——家母谭小丽,是贵府三夫人谭美丽的亲姐姐,我想当面见见小姨,替母亲了却一桩心愿。”
“谭小丽?”娄半城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他知道妻子谭美丽有个姐姐,早年断了联系,却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位军官的母亲。他心里快速盘算:若是寻常百姓上门认亲,他或许还会多几分顾虑,可周晋翼是军官,还是即将集体转业的汽车营营长,身份摆在这里,又打着“遗愿”的旗号,拒绝不仅失礼,反倒显得他心虚。
更何况,周晋翼若是想攀附,大可提些生意、人脉上的要求,却只说“见小姨”,反倒显得坦诚。娄半城压下心里的微妙情绪,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原来还有这层亲缘,倒是巧了。美丽这些年也常念着她姐姐,只是一直没消息,没想到今日能盼来外甥上门。”
他对着门外喊了声“管家”,刚才那位老仆很快走进来,躬身等候吩咐。“去内院请三夫人和大小姐过来,就说有位亲戚来访,让她们过来见一见。”娄半城特意加重“亲戚”四个字,既点明关系,又不过分张扬,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管家应声退下后,会客厅里的气氛松快了些。娄半城拿起一块松子糖,递给周晋翼:“尝尝?这是内人亲手做的,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却是孩子们爱吃的。”他主动找起了话题,“我听说您的汽车营要集体转业,不知道后续的安置方向定了吗?是去地方工厂,还是参与基建?”
周晋翼接过糖,放进嘴里,甜而不腻,带着松子的香。他如实回答:“目前还在跟地方对接,一部分弟兄可能去刚建的肉联厂,一部分去运输公司,还有些想回乡下的,也尊重他们的意愿。”他没多提细节,毕竟转业安置是公务,跟娄半城聊多了反倒不妥,只捡着不敏感的内容回应。
“肉联厂?”娄半城眼睛亮了亮,“我倒是听过这项目,听说能解决不少就业,是件好事。您能为弟兄们的后路考虑得这么周全,倒是难得。”他这话不全是客套——这年头,能真心为下属着想的领导不多,周晋翼这份担当,让他多了几分好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天气聊到四九城的年俗,再到北边的风土人情,都避开了生意、人脉等敏感话题,更像寻常长辈与晚辈的闲聊。周晋翼话不多,却句句实在,没有半分虚情假意;娄半城则把控着话题节奏,既不冷落对方,又不显得过分热络,老辣的处世手腕尽显。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的通报:“三夫人,大小姐到了。”
周晋翼下意识地站起身,朝着门口望去。最先走进来的是位中年妇人,穿着件月白色的旗袍,领口绣着淡粉色的海棠,头发挽成整齐的发髻,插着一支珍珠簪子,面容温婉,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正是谭美丽。她身后跟着个年轻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件浅青色的列宁装,露出纤细的手腕,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既带着大家小姐的端庄,又藏着几分好奇的灵动——这便是娄半城的女儿,娄小娥。
谭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