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后宫这片看似恢复平静、实则暗流从未止息的水面上,激起了新的、更为隐秘的涟漪。
花见羞被降为才人、其宫人尽数打发苦役的消息,虽未正式张榜明示,但在宫闱这密不透风的墙内,如何瞒得住?
旨意下达的次日,便如长了翅膀般,经由各处当值宫人交换眼神时的低语、管事太监查验份例时的嘀咕、乃至各宫小厨房往来采买时的闲谈,飞入了各宫各院的耳朵里。
只是人人皆知此事敏感,传话时都压低了嗓音,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谨慎。
另一道旨意也紧随其后,内容更耐人寻味:凝香馆内,暂不搬迁,一切以花才人养胎为重,降位等事,待其身体好转再行知会。
皇帝还特意叮嘱太医院和内侍省,名贵药材、珍稀补品,依旧按昭仪份例,甚至更高规格,源源不断地送入凝香馆,务必确保龙胎无虞。
这前后两道旨意,一抑一扬,一明一暗,让局外人看得眼花缭乱,也让明眼人心思百转。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陛下的权宜之计,也是无奈之举。
花见羞刚经历毒害,胎像不稳,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经不起任何折腾。
此时若强行搬离熟悉的环境,告知她被贬斥的消息,万一刺激过度,后果不堪设想。可前有苏芷柔火刑立威,后有众妃联名诉冤,陛下金口已开要“主持公道”,若不处置花见羞,难以服众,也折损了帝王的威信。
于是,只能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罚,是要罚的,名分降了,心腹拔了;但实质的照顾和待遇,甚至犹有过之。
这既堵了悠悠众口,全了“公道”之名,又最大限度地保障了皇嗣的安全,将可能的动荡压至最低。
众人心中各有一本账,对此心照不宣。花见羞这“失势”,恐怕是要打上引号的。
至少在她平安生产之前,陛下这旧情,念得可一点也不含糊。那凝香馆的门庭或许暂时冷落了些,但内里的用度与关怀,却仍是这后宫里的独一份。
玉簪阁内,午后阳光透过细密的雕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鎏金狻猊香炉中,一缕极淡的苏合香袅袅升起,丝丝缕缕,与室内清雅简素的陈设相得益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而矜贵的书卷气。
徐婕妤端坐主位,穿着一身藕荷色暗纹常服,发髻简单,只簪一支玉钗,通身的气度却沉静从容。
花蕊夫人、金飞山、李舜玹三人分坐两侧下首的绣墩上,姿态各异。
中间一张紫檀木嵌螺钿的小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江南糕点,并一套素雅莹润的白瓷茶具,身着淡绿宫装的宫女正垂首敛目,动作行云流水般地分茶,茶汤清亮,注入盏中,发出细微悦耳的泠泠之声。
气氛看似闲适恬淡,但四人眉宇间,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量,那偶尔交汇又迅速错开的眼神,透露出这并非一次寻常的姐妹茶叙。
金飞山性子最是活泼外露些,如今晋了才人,又得了独立院落,底气足了不少,眉眼间的神采也愈发飞扬。
她捏起一块形如荷花、酥层分明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下,她忙用另一只手接着,随即率先打破了寂静,语气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快意,又努力想压制成熟些:“徐姐姐,花蕊姐姐,你们说,这次花……花才人,是不是真要失势了?”她差点习惯性说出“花昭仪”,话到嘴边才生硬地改了口,但语气里的那份幸灾乐祸却掩不住,“陛下这般惩罚,又是降位,又是打发她身边得力的人去干苦役,可见是恼了她。若不是她还怀着龙种,恐怕早就被陛下彻底厌弃,丢到哪个冷僻角落去了吧?”她说着,目光炯炯地望向徐婕妤,等待认同。
花蕊夫人闻言,只是用一方素绢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动作优雅,没有立刻接话,目光却带着询问,看向了主位上神色平静的姐姐。
徐婕妤正端起面前的越窑青瓷茶盏,那茶盏釉色青碧,宛如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