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主帐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牛角灯。
君天碧和甘渊并排躺在宽敞的床榻上,衾被柔软。
锦被之下,身体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甘渊虽然早已习惯了与城主同榻而眠,但今夜,他浑身像是长了刺,怎么躺都不自在。
脖颈僵硬,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帐顶。
原因无他——那里,正晃晃悠悠地......挂着一个人。
耽鹤倒挂在一根问江逾白讨来的布带之上,白发垂落如瀑,在浮动的光线下像一蓬散开的月光。
那双空洞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榻上的两人,存在感极强,无声的审视。
甘渊忍不住在心里咆哮:城主把这小怪物留在帐中究竟意欲何为?!
难不成是给他们睡觉放哨的吗?!
这哨放得也太瘆人了!比外面有千军万马还让人难以入睡!
先发出疑问的,反倒是挂在梁上的耽鹤。
她歪了歪倒挂的脑袋,纯白的发丝随之晃动。
“城主,你......为什么要跟这个......没礼貌的家伙......睡在一起?”
君天碧侧卧着,手里还拿着一本新的北夷风物志翻阅。
“那依你看,孤应当与谁同榻?”
耽鹤闻言,立刻举起倒垂的双手,笨拙地屈起两根拇指,让指肚指尖相对,模仿着小人并立的姿态,灵活地动了动。
“那当然是......夫妻呀。”
她觉得这个答案天经地义。
甘渊挑了挑眉,因她这个幼稚的动作和回答,有点想笑,这小怪物懂得还挺多......
这念头刚起,他就听耽鹤继续说道:“我躺在你旁边......比他要合适。”
她指了指甘渊,还给出了一个让甘渊火大的理由:“他长这么大,还要跟兄弟同席......丢人。”
“放屁!”
甘渊气得差点从榻上弹起来,要不是君天碧在侧,他真想跳起来把这口无遮拦的小怪物揪下来揍一顿。
“谁跟她是兄弟?!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们是兄弟了?!”
“老子是侍卫!贴身侍卫!懂不懂?!”
“不对!谁要跟你比这个!你给我下来!”
“你才丢人!挂在梁上跟个吊死鬼似的!”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真把你舌头薅下来?!”
君天碧翻过一页书,习惯性忽略甘渊的咆哮,声音穿透了甘渊的怒气,问梁上的耽鹤:
“谁告诉你,只有夫妻才能睡在一起的?”
“娘亲和爹爹。” 耽鹤回答得很快,带着点小自豪。
君天碧翻书的动作未停,继续随口闲聊,“哦?你娘亲和爹爹,是怎样的?”
提到爹娘,耽鹤很乐意谈论这个话题,知无不言,老实交代。
“娘亲很厉害,会养很多很多东西,爹爹也很好看,很温柔,会治病。”
“娘亲养大了爹爹,爹爹医好了娘亲。”
这说法有些奇特,简单勾勒出某种相依为命、互为救赎的关系。
甘渊竖起了耳朵。
耽鹤言语间的依赖与维护低了下去,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厌烦,不满起来。
“幽篁国那帮人有毛病,非说爹娘在一起有悖人伦。”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脸颊上那宛如藤蔓般蜿蜒的暗紫色纹路。
“他们说,我脸上的堕天纹就是报应。”
她不屑地哼一声,“没文化,这是罗刹鬼族的图腾,娘亲说,很厉害的!”
甘渊忍不住插了句嘴,猎奇心压过了刚才的不快。
“所以......按你这说法,你娘亲养大了你爹爹,然后你爹爹又......治好了你娘亲?那你......跟你爹算是同辈?”
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