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那场短暂的、言语机锋的会面,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引爆了一颗水雷。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已是暗流激荡,漩涡丛生。
唐薇被绘春“扶”回暖阁,重新安置在榻上。绘春为她掖好被角,动作依旧轻柔,但眼神里的探究与审慎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重。她没有多问一句,只是轻声嘱咐“格格好生歇着”,便退了出去,并将暖阁的门轻轻合拢。
门扉隔绝了外界,却隔不断那无形的压力。唐薇能感觉到,慈宁宫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紧绷的窥探。太后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句“没有哀家的吩咐,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已是划下了最清晰的界限——她是一枚重要的、却也被牢牢捏在掌心的棋子。
她躺在榻上,闭着眼,【谛听】的能力却如同张开的蛛网,捕捉着慈宁宫内每一丝细微的异动。
她听到绘春低声向太后回禀她已安顿好,太后的回应只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她听到有陌生的、脚步沉稳的太监被秘密召见,在正殿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她听到宫女们交接班时,比往日更加压抑的低语,以及某些关键词被刻意含糊带过的气音——“鄂亲王”、“皇上”、“陈阁老”……
所有这些信息碎片,都指向一个事实:太后已经开始行动了。那六个字——“观星引,凤仪现”,以及那张指向鄂亲党的证物,像两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权力中枢最敏感的部位。
然而,风暴并未立刻降临。接下来的两日,慈宁宫乃至整个紫禁城,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新帝永琪没有再提移宫之事,仿佛那日的提议从未发生过。鄂亲王福晋也没有再次递牌子请安。朝堂之上,关于新帝登基大典的筹备事宜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
但这平静,反而更让人心悸。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闷热。
唐薇依旧扮演着她的角色,每日在暖阁内“静养”,大部分时间沉默寡言,偶尔在绘春面前流露出对父亲“遗言”的困惑与不安,以及对自身处境的恐惧。她在耐心等待,等待太后调查的进展,等待这潭被搅浑的水,泛起第一朵致命的浪花。
她也在暗中梳理着自己掌握的筹码。父亲留下的密室与证据是底牌,不能轻易动用。那枚凤钱是关键信物,其意义恐怕远超她目前的认知。“观星引”三枚铜钱是开启生路的钥匙,但生路究竟指向何方,依旧迷雾重重。而她自己,这个“陈阁老遗孤”的身份,以及她所“知晓”(或被认为知晓)的秘密,则是她与太后、乃至与其他势力周旋的最大凭仗。
她知道,自己不能完全依赖太后的庇护。太后保她,是出于对秘密的追查和对自身权威的维护,一旦价值用尽,或者成为烫手山芋,抛弃她也只在瞬息之间。
她需要更多的盟友,或者,制造更多的平衡。
常远山……他如今在西三所,处境如何?他是否知道佛堂会面的事情?他手中,又掌握着多少玄鸟卫残余的力量?
还有那个代号“夜枭”的侍卫,他伤势如何?是否还在暗中活动?
这些,都是她潜在的助力,也是未知的变数。
就在这表面平静、内里焦灼的等待中,第三日傍晚,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如同又一记惊雷,炸响在慈宁宫——
负责看守西三所的管事太监常远山,昨夜于住所内“突发急病”,暴毙身亡!
消息是绘春脸色煞白地进来禀报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死了?”唐薇猛地从榻上坐起,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这一次的震惊与恐惧,毫无作伪!常远山!那个深藏不露的玄鸟卫副统领,父亲最后的托付者之一,竟然就这么死了?!“突发急病”?在这敏感的时刻?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是灭口!一定是灭口!
鄂亲王的人,还是……其他势力?他们察觉到了常远山与父亲的关系?察觉到了西三所的秘密?还是仅仅因为常远山看守不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