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在颠簸的官道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车轮碾过碎石和土坑,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吱呀声,伴随着瘦骡偶尔打响鼻的声音,构成了旅程最初的韵律。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将官道两旁一望无际的田野、远处起伏的丘陵和更远处蜿蜒的河流染上一层明亮的金色。
陈薇蜷缩在狭小的车篷里,透过晃动的布帘缝隙,贪婪地望着窗外这片与宫廷苑囿、京城街巷截然不同的广阔天地。风吹过麦田,掀起层层绿浪;早起的农人扛着锄头,身影在田埂上拉得细长;道旁歪斜的柳树下,有简陋的茶摊支起灶火,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混着柴火的气息飘入车中……这一切都充满了鲜活而粗糙的生命力,是她过去十几年生命中从未真切感受过的。
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四方宫墙内、连呼吸都要计算分寸的知画格格。她是陈薇,一个南归的、籍籍无名的女子。这个认知伴随着车身的每一次摇晃,愈发清晰地烙印在她心中。
“夜枭”始终沉默地坐在辕座上,范阳笠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表情。他操控缰绳的动作娴熟而稳定,仿佛一个真正的、常年奔波在外的行商。只有在遇到岔路或是经过某些标志性地界时,他才会极快地抬眼扫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沉默赶路的模样。
将近午时,日头毒辣起来。骡车在一处靠近溪流的树林边停下歇脚。
“夜枭”将骡子牵到溪边饮水,又从车里拿出干粮和水囊,递给从车上下来的陈薇。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各自找了树荫坐下。
陈薇小口啃着硬邦邦的烙饼,就着清水咽下。饼很粗粝,剌得嗓子有些不舒服,但她没有抱怨。她偷偷观察着“夜枭”,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眼神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江南?”陈薇忍不住轻声问道,打破了沉默。
“夜枭”咽下口中的食物,看了她一眼,声音平淡:“看路况。顺利的话,月余。”
月余……陈薇在心中计算着。这意味着他们将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这种风餐露宿、前途未卜的状态。
“这一路上……会很危险吗?”她又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夜枭”沉默了一下,才道:“离开京畿范围会好些。但乱世之道,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显得有些单薄的身板上,“你自己要机警些,莫要轻信他人,也莫要多管闲事。”
他的叮嘱简单而直接,带着江湖人特有的务实与冷漠。陈薇点了点头,将他的话记在心里。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夜枭”便催促着再次上路。他似乎对时间拿捏得极准,既要保证行程,又要避开一天中最酷热的时段。
下午,他们经过了一个不大的集镇。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贩夫走卒叫卖声不绝,人来人往,甚是热闹。这是陈薇离开京城后,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市井繁华。她好奇地透过车帘缝隙张望着,看着那些为生计奔波、喜怒形于色的普通百姓,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陌生感与融入感。
“夜枭”没有在镇上停留,骡车只是放缓速度,穿镇而过。在经过一个挂着“悦来”招牌的客栈时,陈薇注意到“夜枭”的目光似乎在那客栈门口停留了一瞬,那里有几个看似寻常、但眼神精悍的汉子正蹲在墙角晒太阳。
是漕帮的人吗?陈薇猜测着,但没有问出口。
傍晚时分,骡车在一片靠近官道的、废弃的河神庙前停了下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破败的庙宇和四周荒芜的野地。
“今夜在此歇脚。”“夜枭”跳下车,简单说道,开始解下骡子的套具。
陈薇看着那黑洞洞、布满蛛网的庙门,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依言下了车,帮着“夜枭”将骡车推到庙墙的背风处。
“夜枭”从车里拿出干粮和一块防雨的油布,率先走进了破庙。庙内神像倾颓,供桌倒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他选了一处相对干净、靠近墙壁的角落,铺开油布,示意陈薇坐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