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的命令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只激起片刻涟漪,却未能打破那层无形的坚冰。
流犯们沉默地起身,动作比之前更加有序,彼此间甚至有了些微不可察的搀扶。
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催促,但一种无声的凝聚力在寒风中悄然滋生。
先前那个挺身而出的魁梧流犯,名叫石虎,他扶起身边的老者。
低声道:“老丈,再撑一撑,听说北疆地广人稀,到了地方,总能寻条活路。”
老者喘着气,浑浊的眼睛里却透出一丝光:“是啊……过了那道关,就有生机。我这把老骨头,也得亲眼去看看……”
队伍继续前行,疲惫似乎被一种奇异的信念暂时压制。
慕千月驾驶着马车,看着前面对其他流犯十分照顾的杨心儿,心中有些震惊。
这个杨心儿经此一难之后,好像转性了许多。
杨心儿还时常在队伍中低声叮嘱,不久后将有瘟疫蔓延。
起初,有人不以为意,但经历了上次杨心儿预言的验证,无人再敢轻视她的话。
一种基于恐惧的信任悄然建立。
“石大哥,”杨心儿走到正在分发干粮的石虎身边,声音清晰却不高,足以让周遭几人听见。
“碰食物前,务必用清水净手,若实在没有水,用这布巾沾些烧酒擦擦也好。”
她说着,将一块干净的粗布递给石虎,自己也示范性地用另一块布巾掩住口鼻。
石虎接过布巾,重重点头:“杨姑娘放心,俺记下了。这病气看不见摸不着,小心些总没错。”
他转向其他流犯,粗声道:“都听见没?照杨姑娘说的做!谁要是图省事,害了自己,说不定还会牵连大家!”
一位面色蜡黄的妇人小心翼翼地问:“杨姑娘,这面纱……真要一直戴着吗?喘气总有些不顺畅。”
杨心儿耐心解释:“婶子,戴着是闷些,却能挡住病气从口鼻侵入。
咱们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赶路,若有一人染病,传播开来不堪设想。为了活命,这点不便必须忍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几张疲惫而认真的脸,“还有,饮水务必烧开,万不可再喝生水。吃食也要彻底加热,不能贪凉快吃冷的。”
旁边一个年轻流犯忍不住追问:“心儿姐,你说的瘟疫……真的会来吗?大概什么时候?”
杨心儿眼神一黯,带着几分不忍,却语气坚定:“天灾人祸之后,往往伴有疫病。
我们流徙途中,条件艰苦,身体虚弱,最易被邪气侵袭。具体时日我无法断言,但提前防备,总能多一分生机。
大家相互提醒,彼此监督,我们是一个队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面纱之上,一双双眼睛显得格外专注。
慕千月将刚冲好的药盏递进车厢,轻声道:“小姑,雪儿,翠儿,快把这个喝了,防风寒的。”
林月娘接过,看着车辕上慕千月被风拂动的面纱,忧心忡忡:“月儿,还是进来吧,外面风大,让姑姑去赶车。”
“不可,”慕千月摇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您身子弱,经不起折腾。我习武,这点风寒算不得什么。”
“可是……”
“小姑,”慕千月打断她,声音压低了些,目光扫过前方杨心儿忙碌的背影,“杨心儿的话,宁可信其有。
这纱帐不仅能挡风,更能隔开……病气。我在外面,反而能更警醒些。”
慕千雪从帘后探出小脸,乖巧地喝完了药,小声问:“姐姐,心儿姐姐说的瘟疫,真的会来吗?”
慕千月沉默片刻,抬手替妹妹理了理鬓角,终究无法说出那个残酷的“是”字,只道:“无论如何,我们提前防备,总是没错的。
雪儿要听话,在车里好好戴着面纱,不要轻易摘下来。”
丫鬟翠儿也喝完了药,担忧地看着慕千月:“小姐,您千万当心。要不……要不奴婢来替您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