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舒走在最后,回望那逐渐远去的水晶椁。
它依旧悬浮于水银之上,像一座沉睡千年的纪念碑。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直到脚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刺目的阳光猛然倾泻而下,她下意识抬手遮眼——那一刻,她终于真切感受到,黑暗之外,还有光。
风拂面颊,带着草木初生的气息,与地宫中腐朽的尘埃截然不同。
胸前那枚代表格物院院首身份的“格物令”在阳光下流转着淡淡金光,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
就在此刻,她识海中的玉简轰然一震,一道无声的讯息浮现:
【天机感应已通】
【格物九章·推演篇 开启】
【请立首愿,以启大道之门】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京城的轮廓,暮色初临,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宛如星河倒悬。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足以撼动时代的力量:“就叫……‘技可通神,民当为本’。”
话音落下,她身后的地宫石门缓缓闭合,最后一道机关“轰隆”一声彻底锁死,仿佛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终结。
千年封锁,终被一瞬击碎。
宏伟的蓝图已在她心中绘就,前所未有的变革即将拉开序幕。
然而,楚云舒的目光却微微一凝。
那座巍峨的京城,那盘根错节的朝堂,就像一台巨大而精密的旧机器,想要让它为新时代转向,首先要拧动的,是它最沉重,也最锈迹斑斑的齿轮。
而驱动这一切的,是名为“资源”的血液。
她的第一步,便是要从那座金銮殿里,拿到属于格物院的第一笔——启动的血液。
冰冷的现实如同三九天的寒风,刮过格物院空旷的工地,卷起一地尘土。
沙砾在石缝间簌簌滚动,刺骨的凉意顺着裤管爬上来,连呼吸都凝成白雾,在空中短暂地翻腾后消散。
户部送来的箱子被撬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并非三万两雪花银,而是三千两,上面还覆着一张薄薄的官票,轻飘飘的,仿佛一个无声的嘲讽。
纸面泛黄,墨迹干涩,指尖拂过时竟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极了枯叶被踩碎的声响。
工部尚书郑元礼的政令更是如一道催命符,一夜之间,整个京城的砖石木料行都对格物院关上了大门,工匠们的身影也一日比一日稀疏。
锤凿声渐歇,脚手架在风中发出空洞的“吱呀”呻吟,仿佛一座即将坍塌的骨架。
“没米下锅,没料动工,这楼……难不成要咱们用嘴吹出来?”老铁,这个干了半辈子的老工匠,一屁股蹲在工地上,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一块半截的青砖。
那砖棱角已被磨得圆钝,掌心传来粗粝的触感,像是在抚摸自己布满裂口的双手。
他浑浊的眼中满是绝望,喉头滚动,却再发不出一个字。
然而,立于高台之上的楚云舒,神情却未见丝毫慌乱。
她指尖微凉,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但目光坚定如铁。
她的视线越过眼前萧瑟的工地,望向了更远处的城南荒地。
那里,如同一座座灰色的小丘,堆满了她前些时日反复试制后废弃的混凝土块。
日光斜照,那些灰黑色的残块表面反射出冷硬的光泽,裂缝中钻出几茎枯草,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一群沉默的守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