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时,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亘古不变的星轨运转之中,似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一个极其微小的偏差。
这偏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或许只是今夜风高云扰的错觉。
但对于将整个天穹都纳入计算的她而言,这一点点的异常,却像一根无形的刺,轻轻扎在了心头。
天道循环,自有定数,分毫之差,于人间或许就是千里之谬。
她收回目光,心中那份因格物分院初见成效而生的喜悦,悄然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凝重。
那抹凝重,源自一份刚刚送抵的江南急报。
春分将至,钦天监颁布的新历,赫然将“谷雨”节气标错了整整三日。
三日,对朝堂诸公或许只是弹指一挥,对江南万顷良田的农人而言,却足以定下一整年的生死。
误了天时,便是误了一整年的活路!
楚云舒指尖轻叩着那份薄薄的信纸,眼底的温度却比窗外的春寒更冷。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清冽如冰:“传我的令,格物院即刻将‘日晷测影’的实测结果与未来节气预测,公之于众!每日正午更新,风雨无阻。”
命令一下,格物院高速运转起来。
春生,那个曾经木讷却手巧的年轻人,如今已是分院里独当一面的干事。
他领着一帮学徒,在格物院外墙最显眼的位置,设立了一块巨大的“农时公告墙”。
墙上没有繁复的官样文章,只有清晰的日影长度、星辰位置标记,以及用红笔圈出的未来七日节气时辰。
第一日正午,墙上预告:“今日日影长三尺五寸。”百姓围聚,用竹竿插地测量——果然是三尺五寸。
第二日清晨,又书:“辰时三刻将起东风。”果然风动柳梢,拂面而来,茶摊上的灯笼轻轻摇晃。
第三日午后,乌云未聚,墙上却写着:“未时二刻雷雨至。”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劈开天幕,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腾起一层白雾。
三次应验之后,再无人质疑这“楚历”之准。
消息一出,百姓们蜂拥而至。
有人踮脚抄录,指尖沾着雨水在纸上划动;有人奔走相告,脚步踏碎晨露,声浪如潮水般漫过街巷。
不出三日,这份源自格物院的节气预测,便在民间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楚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钦天监的官员们率先发难,怒斥此举为“草民妄议天时,淆乱圣听!”
紧接着,礼部侍郎的奏折便摆上了御案,言辞激烈,直指“私改历法,与谋逆何异?”一时间,京城上空乌云密布,所有矛头都对准了格物院之主,楚云舒。
面对滔天压力,楚云舒的回应却简单得近乎狂妄。
她命人在格物院门前的巨大石碑下,连夜搭建起一座高台,名曰“观星台”。
台上,一架由她亲手设计、老铁等人打造的青铜浑仪,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精密的光泽,金属纹路间泛着青铜特有的幽绿,触手生凉,仿佛凝聚了千年星轨的沉默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