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泼洒在墙角一堆看似废弃的旧卷宗上。
那面墙,正是平日里堆放“影子册”的地方,为了防潮,墙面刷了一层特殊的石灰。
主簿正要呵斥,却惊恐地看到,被茶水浸湿的墙面上,一行行隐藏的字迹如同鬼影般浮现出来。
那是以桐油墨的特性,反向拓印在石灰墙上的暗账!
最顶上那一行字,狰狞而清晰,仿佛一道催命符——
“崔使司分润三成。”
崔使司,江南道布政使,周文渊的顶头上司!
楚云舒心头巨震,她迅速将关键墙皮刮下,混入水泥封入一个特制的匣子。
这便是铁证如山!
正当她准备带着凌雀连夜离县,将证据送往更高层级时,县衙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喧哗。
楚云舒飞身掠上屋脊,只见瓢泼大雨中,柳婆子抱着她那个锈迹斑斑的铁匣,直挺挺地跪在县衙前的鸣冤鼓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青天大老爷!我有震泽三十年的血税账!城里来的林先生说,朝廷要听我们小老百姓的真话!”
“抓住那个疯婆子!抢了她的箱子!”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谁敢动柳大娘!”一声暴喝,阿舟带着数十名手持船桨木棍的漕帮兄弟,如一道人墙,死死挡在了柳婆子身前,与官兵对峙。
雨水顺着楚云舒的斗笠边缘流下,她立于高处,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看着那位老妇在风雨中颤抖却不肯倒下的背影,看着阿舟那张曾经写满讥诮如今却充满决绝的脸庞,她的指尖轻轻触碰虚空中只有她能看见的系统界面。
【指令输入:税制公平模型推演。】
【数据源:柳婆子血税账、学子《税赋不公论》、影子册分润账目……】
【推演完成。】
一行行冰冷的数据流在楚云舒眼前划过,最终构成了一张吞噬了整个震泽县的巨网。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县衙深处,仿佛能穿透重重屋檐,看到那个高坐堂上的县令周文渊。
她低声自语,声音被风雨吞噬,却带着金石般的决绝:“周文渊,你守的不是朝廷的规矩,是一个吃人的笼。”
远处,一道惨白的闪电猛然劈开漆黑的夜空,瞬间照亮了她清冷的面容和那双燃着烈焰的眸子。
那光芒,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真相,强行撕开了一条通路。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衙门前的混乱,而是转向了身边静立如山的凌雀。
她将手中沉甸甸的水泥匣递了过去,眼神中的风暴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刺骨的冷静。
“凌雀。”
“属下在。”
楚云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东西,是一把刀。你立刻出发,把它送到能斩断蛇头的人手里。”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雨幕中那个瘦弱而坚定的背影,声音里多了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温度,“而我,要留下来,守住这颗刚刚开始跳动的心。”
雨幕如帘,将天地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
凌雀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官道尽头,像一滴墨融入了无边的水汽里。
楚云舒收回目光,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燃起了两簇幽冷的火焰。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泥泞,逆着逃难的人流,一步步走回那片已成废墟的震泽县城。
昔日书声琅琅的学宫,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斜插在瓦砾堆里,仿佛一根根刺向苍天的骨指。
雨水顺着断裂的屋檐滴落,敲打在碎砖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如同亡魂低语。
空气中弥漫着湿腐的灰烬味与泥土腥气,指尖触到残墙时,粗糙滚烫的炭迹仍残留着大火的记忆。
楚云舒就在这片废墟的正中央,寻了一根尚未完全烧毁的房梁,将一面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白布高高挂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