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圣旨,指尖微凉。
她凝视着玉玺印痕,良久,嘴角浮起一抹近乎悲悯的笑。
她没有收拾行囊,更没有丝毫入京的意思。
反而,她对身边的阿舟下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
“阿舟,传我将令,召集五府所有乡老,三日之内,齐聚嘉兴城外。我要在那里,设一座‘百姓算账台’!”
消息传出,五府震动。
起初,村中议论纷纷。
老农抱着烟斗冷笑:“女人教算术?怕是要教出造反的苗子。”
妇人们摇头:“识字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孩童们好奇围观,却被父母拽回家中训斥。
直到李家村的赵老汉颤抖着拨完算珠,低头看着布条上那串数字:“三十年,纳粮三百九十石,换回救济八斗……”他忽然老泪纵横,“原来我们一家五口,一辈子都在给官府白种地啊!”
那一夜,夜风裹挟着低泣声掠过村庄。
火把次第亮起,照亮了越来越多浑浊却燃烧着渴望的眼睛。
一支支火把点亮了江南的夜晚,也点亮了无数双从未见过自己命运模样的眼睛。
农妇们白天劳作,晚上便捧着简陋的算盘,在昏黄的油灯下,一笔一划,颤抖地学习着这从未接触过的“天书”。
油灯噼啪作响,热气熏得眼皮发烫,手指被算珠磨得通红,却仍不肯放下。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拨弄着算珠,花了整整一夜,终于在一块破布上用木炭写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数字:“我家三代,三十年,纳粮四百二十七石,官府回补救济粮,三十八石……”
算清的瞬间,她没有喜悦,而是愣了半晌,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当场嚎啕大哭。
那哭声撕破夜空,夹杂着咳嗽、抽噎与断续的控诉,像一把钝刀割开三十年的沉默。
风送来远处孩子的呓语:“娘,我也想学会算我家欠了多少……”
楚云舒没有去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她只是命人将这些数据一一汇总,用朱砂笔标注在一张巨大的五府地图上,制成了一副触目惊心的“血税地图”。
地图上,红色越深的地方,代表着被盘剥得越狠。
指尖划过那些浓得化不开的猩红区域,能感受到一种无声的灼烫,仿佛大地本身在流血。
一位路过的老儒生见到这般景象,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楚云舒怒斥:“荒唐!简直是荒唐!你一介妇人,鼓动农妇识字算数,干预政事,成何体统!女子无才便是德!”
楚云舒冷眼瞥向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你们这些读圣贤书的男人,天天把‘民为贵’挂在嘴边,却连百姓三十年被吞了多少血汗粮都算不清。你们说女子不该识字,可现在,恰恰是这些你们看不起的妇人,第一个算清了你们吃人的账!”
老儒生被她一席话堵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最后只能拂袖而去,狼狈不堪。
眼看楚云舒的“百姓算账台”愈演愈烈,民心彻底倒向了她,六府盐政使崔元启终于坐不住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对心腹下令:“去,联络私盐帮,让他们在下一批漕运的官粮里,给我下足砒霜!就说是钦差调粮不当,导致瘟疫横行!我要让她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批官粮刚运抵嘉兴码头,负责押运的小吏便神色慌张,粮袋外壁沾着细微的白色粉末。
楚云舒命人取样喂鼠,半个时辰后群鼠暴毙抽搐,口吐白沫。
“这是砒霜之毒。”她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如铁。
她不动声色,下令将粮食就地封存,严禁任何人触碰。
随即,她唤来凌雀,低声吩咐了几句。
当夜,凌雀将伪造的账册故意遗落在漕运码头的酒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