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浪穿云裂石,传遍了整座湖州城。
城东的绣坊里,一个正在赶制嫁衣的绣娘停下了手中的针线,银针悬在半空,丝线在晨光中微微颤动。
城西的酒楼后厨,一个正在挥刀剁肉的厨妇放下了手中的柴刀,刀刃入案,余震未息。
城南的码头上,一个正在撒网捕鱼的船娘收起了手中的渔网,湿漉漉的网绳滴着水珠,坠入江流。
她们抬起头,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眼中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光。
片刻之后,她们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拿着针线、柴刀、渔网,从四面八方,默默地走向那座刚刚经历过一场未遂大火的新塾。
她们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加入了重建与守护的行列。
高高的城楼之上,杜明章凭栏而望,看着城中那些以往低眉顺眼的“顺民”,此刻竟敢手持“凶器”汇聚成流,敢于直视士绅巡街的队伍,他气得浑身发抖,最终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乱了!全乱了!”
讲台上,楚云舒抬眸望向远方,仿佛听见了千年来无数沉默女子的心跳,在胸腔里共振。
那一刻,她仿佛感受到某种古老而坚韧的力量自血脉深处苏醒,如春冰解冻,悄然蔓延。
识海深处,那个古朴的“女”字篆文,正缓缓旋转,周身散发着温润而坚韧的光晕,仿佛在回应她的召唤。
刀已出鞘,正要割向这笼罩了千年的沉沉黑夜。
湖州城内,万籁俱寂。
风暴过后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猛烈的巨浪。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敬畏、怨毒还是期盼,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同一个方向——那座始终紧闭着朱漆大门的,知府衙门。
数日来,清溪女塾门前宛如两军对垒。
百名女童盘膝而坐,朗朗诵读声穿透晨雾,《千字文》《算经》《农政全书》一字一句,汇成不可阻挡的知识浪潮。
而对面,湖州府衙朱门紧闭,杜明章率众士绅围聚门前,怒斥“牝鸡司晨,祸乱纲常”。
对峙持续七昼夜,直至今日黎明——
“轰!”
一声巨响撕裂寂静,那扇象征权力与传统的朱漆大门,终于轰然洞开!
湖州知府面如金纸,汗透官袍,双手颤抖地捧着一份奏表,几乎是踉跄着奔了出来。
他身后,一众官吏个个垂头丧气,脚步拖沓,靴底碾过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连大地都在为他们的败退哀鸣。
阳光斜照在朱红门框上,映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如同旧秩序最后的挣扎。
“楚……楚大人,”知府的声音嘶哑干涩,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在衣领留下深色印记,“下官……下官已上书朝廷,恳请陛下废除禁学令!此乃湖州全体官绅之意,请大人过目!”
人群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夹杂着女童们低低的啜泣和母亲们颤抖的笑声。
风卷起尘土,带着柴火余烬的焦味与清晨露水的湿气扑面而来。
然而,楚云舒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站在石阶之上,素白衣袂被风轻轻掀起,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清晰——那是多年握笔留下的茧,也是无数次翻动书页磨出的印记。
她的目光越过那份卑微的奏表,声音清寒如冰:“不必。”
两个字,如霜刃落地,让知府的笑容僵在脸上,也让刚刚沸腾的民意瞬间凝固。
空气仿佛冻结,连远处树梢上的鸟雀都噤了声。
只见楚云舒素手一挥,身后两队亲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铁甲相撞发出沉闷的铿锵声,每一步踏下,地面都微微震颤。
他们肩上扛着的,竟是两块高达丈许的巨石碑!
青灰色的石材粗粝厚重,表面还残留着山岩的冷意。
石碑落地时,“咚”的两声闷响,像是敲击在人心深处,连围观者的胸腔都随之共振。
“老铁之徒何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