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缜密的布局,怎会仅止于一个小小侍郎?
她缓缓闭目,脑海中闪过医棚里那些颤抖站起的身影,耳边回荡着孩子们测试水质的笑声。
如此干净的水,真的能洗清这朝堂深处的污浊吗?
指尖摩挲着残片,她低声自语:
“这局棋,才刚刚开始。”
烛火在帐中摇曳,将楚云舒的身影投在背后巨大的堪舆图上,如同一尊沉思的神只。
光影随火焰轻微晃动,映得她轮廓忽明忽暗,仿佛与山河同呼吸、共命运。
她指尖捻着那几片从密信上剥离的残页,纸张泛黄脆如秋叶,触手即碎,边缘卷曲如枯蝶之翼。
烛光下,字迹墨色深陷纸背,却似浸着寒霜——每一个笔画都像冰针扎进眼底。
一个词,在不同的残页上反复出现,犹如毒蛇的信子——“脆铁”。
起初,她只以为是某种劣质矿石的代称。
但当她将沈青梧之友冒死送出的那本《军械录》副本摊开,两相对照,一个惊天的阴谋便如冰山般浮出水面。
军械录上,兵部武库司郎中刘济民的名字下,每年都有大笔开支用于采购“百炼精钢”,其数量之巨,足以装备数个边军卫所。
然而,近三年边军战报中,兵刃折断导致伤亡的事件却异常频繁。
精钢,脆铁,一个天,一个地。
楚云舒的眸光骤然冷冽如霜,帐内温度仿佛骤降。
她指尖轻弹,一片残页飘落案头,发出细微的“簌”声,宛如落叶坠地。
窗外风穿隙而入,吹得烛焰猛然一斜,光影在墙上剧烈抖动,如同心脉抽搐。
以劣质矿铁冒充百炼精钢,再以高价虚报军费,中饱私囊。
这已非简单的贪腐,而是通敌卖国!
一把在激战中断裂的刀,足以让一名身经百战的士卒命丧黄泉。
刘济民手上沾的,是边关将士的血!
“凌雀。”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寒铁击磬,清越而凛冽。
帐外亲卫应声而入,单膝跪地:“小姐”
“传令下去,青田卫即刻出发,将京郊军械坊外围三里,给我围得水泄不通。记住,是外围,不要惊动坊内任何人。”楚云舒的命令清晰而冷酷,“我要看看,笼中的鸟儿,什么时候才会惊慌失措地撞向笼子。”
她不打算立刻查封。
打草惊蛇,只会让刘济民这条大鱼有机会断尾求生,推出一个替死鬼。
她要的,是连根拔起!
当夜,月色如水,洒在营帐外的沙地上,泛起一层银白薄霜。
楚云舒召见了小石头那个沉默寡言的徒弟,少年名叫阿木,一双手上全是木工留下的老茧,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裂口,触感粗糙如树皮。
他低着头,呼吸微颤,仿佛连空气都重得压肩。
她没有多言,只是取出一沓备好的明黄色纸条和一张绘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对照图谱。
“此物名为‘试纸’,”她将纸条递到阿木手中,指尖与少年掌心相触,那纸条轻若无物,却似有千钧之重,“入水后会变色,对照此图,便可知水中是否有毒,毒性几何。以后,这河水清不清,不再靠哪个官老爷的嘴,而是靠你们自己的眼睛去看。”
阿木捧着那沓薄薄的纸条,手竟有些颤抖。
他低头看着那明黄的纸面,仿佛捧着一道来自天外的光。
耳边是远处水车缓缓转动的“嘎吱”声,鼻尖掠过一股淡淡的药香——那是试纸浸泡过草木灰与矿物汁液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