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葬……”亲信哭喊道,“老大!再扛下去,弟兄们都要饿死了!咱们的家小,也都要跟着咱们一起陪葬啊!”
一声“陪葬”,如重锤击溃了林万海最后的凶悍。
他握刀的手剧烈颤抖,虎口崩裂,血顺着刀柄滴落在地,绽开一朵朵暗红的小花。
最终颓然垂下,满室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哭声,像风雨前低沉的闷雷。
与此同时,江南府最大的码头上,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
就在此前一日,一艘押解船已悄然驶入主港,船上堆满查封的私盐袋,四周布满重兵——那是楚云栖亲自指定的公开审判之所。
楚云舒一身素色官服,立于船头,神情冷峻。
江风吹拂她的衣袂,猎猎作响。
“开舱!”
一声令下,几个衙役合力撬开货舱的木板,腐朽的木头断裂声刺耳响起。
瞬间,一股霉变和着咸腥的恶臭扑面而来,夹杂着潮湿稻草与陈年污垢的气息,让前排的百姓忍不住捂住了口鼻,甚至有人弯腰干呕。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舱内所谓的“精盐”,根本不是雪白的颜色,而是灰黑色的盐块中夹杂着肉眼可见的沙石,有些还结成了硬块,表面泛着诡异的绿斑。
一个老盐工被请上船,双手枯瘦如柴,却稳稳抓起一把盐,凑近鼻尖嗅了嗅,眉头紧锁;又用舌头舔了舔,随即剧烈咳嗽起来,眼中泛起悲愤的泪花;最后用手捻了捻,沙砾在指缝间咯吱作响。
“大人!这盐里掺了至少三成的沙土!还有不少是受了潮的霉盐,人吃了要生病的!我儿子就是吃这个咳血死的……”他的声音颤抖,肩膀耸动。
衙役当场用戥子称量,黄铜秤星在阳光下一闪,高声报数:“盐袋标重一斤,实重不足八两!”
人群彻底哗然!怒骂声、抽泣声、拍打地面的拳头声交织在一起。
这就是他们过去花了六七钱,甚至更高价钱买来的“救命盐”?
这就是崔氏和林万海之流喂给江南百姓的东西?
一个年少的书吏走上前,展开一卷长长的账册,纸页翻动声清晰可闻。
他用清朗而冷酷的声音宣读起来:“据查,崔氏盐行十年间,仅私盐一项,吞没暴利纹银四十七万两!这笔银子,相当于江南三县百姓整整三年的口粮!”
四十七万两!三年口粮!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鞭,狠狠抽在所有百姓的心上。
愤怒的火焰在每个人眼中燃烧,汇聚成一片燎原的火海。
“烧了它!”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烧了这些黑心盐!烧了这帮畜生!”
“烧了它!烧了它!”
怒吼声排山倒海,震得江水都在翻腾,浪花拍打着船身,哗哗作响。
楚云舒缓缓走下船,登上早已搭建好的高台。
她身后,是小山一般堆积起来的私盐与那本罪恶的账册。
她接过一根点燃的火把,松脂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火焰跳跃着映在她清冷的脸庞上,也映着台下万千双充满血丝却又燃着希望的眼睛。
她没有说太多废话,只是用尽全力,朗声说道:“真正的盐利,不在商贾之手,而在万民之口!从今往后,江南无黑盐,百姓有明账!”
话音落,火把掷出。
熊熊烈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那些肮脏的私盐与账册。
火焰咆哮着,热浪扑面而来,灼得人脸皮发烫。
浓烟滚滚升空,遮蔽了半边晚霞。
大火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整片江面,更映红了所有人的脸。
然而,并非立刻欢呼。有一瞬,全场寂静。
那些曾因吃霉盐而咳血的孩子,拄着拐杖的老农,抱着婴儿的母亲……他们望着烈火,眼中没有笑,只有泪水无声滑落。
直到第一声“谢楚大人”响起,才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