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靴底仍能感受到热浪蒸腾。
楚云舒走进仍散发着余温的北仓废墟,蹲下身,无视脚下滚烫的灰烬,伸手拨弄着一堆黑色的残炭。
指尖触到的是酥脆的碳壳,稍一用力便碎成粉末,掌心却传来一阵阵灼热的余温。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寻找一件易碎的珍宝。
忽然,她的指尖一顿,从一堆烧得半黑的麻布袋残片下,捻起了一小片未被完全烧毁的布条。
那布条不足指甲盖大小,边缘却缠绕着一圈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绣线,在晨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微光,触感比寻常丝线更硬、更滑,仿佛浸过蜡油。
楚云舒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军令封角专用线!
为了防止密令在传递途中被调换,她特意命人将从江南带来的、用特殊植物染料染制的丝线,捻入封蜡的布角。
这种线,整个军中只有中军帐和传令司的机要处才能领取!
一瞬间,一股比脚下寒冰更刺骨的凉意,从她的尾椎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想起一件事——昨夜,裴衍派人送来的那封急信!
信中,裴衍以暗语详述,他已联络上一支被北狄奴役的旧部,将于三日后发动暴乱,希望楚云舒派兵“佯攻左隘,实断敌右翼补给线”,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可她当时收到的令函上,赫然写着“强攻左隘”!
左隘是北狄重兵把守的死亡陷阱,一旦主力投入,必将全军覆没!
若非她对裴衍的用兵习惯了如指掌,察觉到这命令中的一丝不谐,连夜重新核对了地形图,发现了其中的凶险,只怕此刻……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篡改军令与纵火焚粮,竟是同一伙人所为!
“来人!”楚云舒缓缓起身,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把小蝶她弟弟叫来。”
片刻后,那个负责传递情报的清秀少年被带到面前,他神色紧张,以为自己犯了错。
——此人虽年少,却是楚云舒暗中培养的‘耳根子’,专司追踪文书流转中的细微偏差。
他曾因发现一封驿马延误的急报而立功,自此被悄然纳入机要视线。
“别怕,”楚云舒的语气缓和了些,“你仔细回忆一下,昨日你将裴大人的令函送入军务堂时,接令的那名文吏,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
少年紧锁眉头,努力回忆。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特别的动作……”少年喃喃自语,忽然,他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那个文吏接过令函后,他的左手……他的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摸了一下自己左边袖口上的第三颗扣子!”
袖扣!
楚云舒心中一道电光闪过!
她转身步入临时搭建的军务堂,里面几名文吏正在整理昨夜救火时抢救出来的残破文书。
她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
她随手拿起一份无关紧要的战损报告,递给离她最近的一名文吏:“这份,归档。”
那文吏接过,目光扫过文书,左手果然极不自然地抬起,指尖在左袖的第三颗扣子上轻轻一触,随即又迅速放下。
楚云舒面无表情,又走向第二人,第三人……
一炷香的时间,她让所有接触过昨夜那封密令的人,都经手了一份文书。
七个人。
整整七个人,都在接过文书后,做出了那个完全一致的、轻抚左袖第三扣的微小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