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将手指搭在琴弦上。
《凉州词》的旋律再次响起,可这一次,当弹到第三段那个关键的变调时,她的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一颤,一个音符骤然走调,刺耳无比。
几乎在同一时刻,赵破虏和他身后的两名亲兵如猛虎下山,一步跨到阿阮面前!
“啊!”阿阮吓得惊叫一声,琵琶“哐当”落地,她整个人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影七……是影七大哥让我这么弹的!他说这只是练习指法的特殊曲谱,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楚云舒缓缓蹲下身,扶起那把险些摔坏的琵琶。
她指尖拂过琴面,触到一道细微的刻痕——那是长期练习同一段落留下的磨损。
她的目光落在阿阮白皙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圈圈深浅不一的陈旧勒痕,是被琴弦日复一日磨损出的伤疤,泛着淡淡的粉红,像无声的控诉。
“你的琴弹得很好,你没有罪。”楚云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穿透力,“但你的音乐,被人当成了杀人的箭。”
当晚,三更。
影七所在的营帐里,火盆里的炭烧得半死不活,光线昏暗,摇曳的影子在他脸上跳动,如同鬼魅附体。
他盘膝坐在草席上,一天水米未进,草屑扎在裸露的脚踝上,带来细微的刺痒,但他纹丝不动。
眼神却比昨日更加锐利,像一头被困的孤狼,在绝境中磨砺爪牙。
帐帘被掀开,楚云舒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手里没有镣铐,只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和一卷羊皮地图。
茶香氤氲,带着姜桂的辛辣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气。
她将茶放在影七面前,自顾自地将地图在地上摊开。
昏黄的灯光下,地图上描绘的山川河流,赫然是影七的故里——早已在二十年前被夷为平地的云阳村旧址。
影七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喉结上下滚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里,却发不出声。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楚云舒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帐里响起,“不是北狄的胜利,而是二十年前的真相。”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的一处做了标记的废墟上轻轻一点。
“二十年前,云阳村案宗卷在刑部离奇失火,所有证据付之一炬。但我花了些功夫,在刑部故纸堆的夹层里,找到了一份当年被遗漏的验尸录残卷。”
影七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死死盯着楚云舒。
楚云舒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验尸录上记载,当年带兵屠村的主将,在战场上惯用一种独特的‘三刃矛’。而据我所知,整个大晏军中,只有一人用此兵器。巧的是,那份卷宗上还提了一句,这位将领,正是如今北狄可汗最宠信的国师——沈万山的亲弟弟!”
影七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了天灵盖。
他手指猛然扣住草席边缘,指节发白,耳边嗡鸣不止,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尖叫。
沈万山!那个让他加入“鹰眼哨”,许诺帮他向大晏复仇的恩人!
“你以为你在为族人复仇,实际上,你只是沈万山用来搅乱大晏,好让他自己攫取更大权势的一颗棋子。”楚云舒的声音冷酷如冰,“你要复仇,就该找对人,你现在帮的,不过是另一个手上沾满你族人鲜血的权贵罢了。”
影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死死地瞪着楚云舒,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眼中翻涌的不再是恨,而是滔天的荒谬与绝望。
